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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新传(320)

作者:李一冰

苏轼继室同安郡君王氏的灵柩,自始即厝于京师道院,至今已历九年。此时,迈等先赴郏城营墓,然后回到常州奉丧;苏辙先期已将亡嫂的灵榇,自京师迁至墓地附近的精舍等待,然后夫妇合葬于此,也是遵照苏轼生前的遗意办理的。

苏辙遵遗命撰墓志铭。

苏轼最后的仕历是端明殿学士兼翰林侍读学士、守礼部尚书;谪后,复朝奉郎、提举成都玉局观。墓志说:“公自元祐以来,未尝以岁课乞迁,故官止于此。”勋上轻车都尉,封武功县开国伯,食邑九百户。

著作有《易传》九卷、《书传》十三卷、《论语说》五卷,《东坡集》四十卷、《后集》二十卷,《奏议》十五卷、《内制》十卷、《外制》三卷,《和陶诗》四卷。

八 浩气不亡

苏轼生命中,天赋一腔迈往之气,一副热烈心肠,再经后天儒学者的严格训练,两者统合起来,成就为一个抱负非凡、才气纵横的知识分子。他那胸襟浩荡而正气凛然的人格,随时随地发出灼灼的光芒,照耀在人们的眼前。

人世从无一个完美无缺的社会,所以需要正直而勇敢的批评,带动人类文明不断进步。

作为一个有自由思想的知识分子,必有勇气为天下先,担起这份艰危的职责。他们必须特立独行,不为世俗所蔽,不与现实妥协,勇于挞伐社会中现存的成见、迷信和一切腐旧的功利思想;更须奋不顾身,向已经建立起来的权威挑战。

所以,如无这种使命感,而且乐与世俗同化,追求物质或感官享受,心有畏惧的人,不能算是真正的知识分子。

真正的知识分子,必具强烈的正义感和是非心,不向任何权势低头,只对自己的思想见解负责。要说的话,就痛痛快快说出来;要哭要笑,就大声哭笑。他们是观念的行动人物,所以从来不屑瞻顾,更不稍自掩饰锋芒。

然而,总是披着虚伪外衣的现实社会,怎能容忍如此认真的异端存在?尤其是最现实的政治社会,更不能听任一个异端的言论散布四方,动摇权势的架构。

苏轼一生,几与祸患相终始,其故即在于此。

北宋是中国历史上的一个文化大帝国,苏轼生在这个知识广被推重、文化达到巅峰的时代,故能以生长于西南偏鄙之地的一个草野青年,一入京朝,立即崭露头角;但是宋代的文化虽然灿烂,而士大夫所操持的现实政治却并不理想,使一个原想出山“求为世用”的“凤凰”,成了被人人厌恶的“乌鸦”。

苏轼从政以来,与实际政治的当权人物,几乎没有一个不曾发生过冲突。王安石、吕惠卿当权时,他是反对新法的尖兵;司马光做相,本是互相尊重的同道,但只为了差免役问题发生争论,几乎要遭排斥。不过王荆公和司马温公,都还是各有政治原则的伟大人物。及至刘挚为相时代,大家只为权势利禄自谋,他之发动台谏,围剿苏轼,只是怕他夺位而已。苏轼对此只有一片“破琴之梦”中的悲悯而已。

苏轼的伟大,在于他有与权力社会对立的勇气与决心,一则得之于知识力量的支持,二则出于“虽千万人,吾往矣!”那份天赋的豪气。这两种气质合起来,造成他“薄富贵,藐生死”的大丈夫气概。这气概,虽然使他拥有至高无上的精神财产,然而,自古以来,幸福和伟大,常不两得,自由与安全,亦无法两全,苏轼之必须成为悲剧人物,几乎是必然的命运,但他也和苏格拉底一样:“果是天意如此,我很乐意接受。”

苏轼在政治上的表现,是以“气”使“志”;而文学上的成就,也得力于善用其气,千年来的文学批评家,几乎公认此是苏轼的特质。苏轼自论作文,有曰:“某平生无快意事,惟作文章,意之所到,则笔力曲折,无不尽意。自谓世间乐事,无逾此者。”明白说是胸中自有一股蓬勃之气,能够役使笔力,尽情发泄,由此得到快意。又曰:“作文大略如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态映生。”云之行,水之流,皆是气势之动,动止皆由于气。

苏轼逝后将七十年,宋孝宗赵眘好其文而追慕其人,赠太师,敕曰:“苏轼养其气以刚大。”御制《苏文忠公集》序并赞,解释“气”和“节”的关联,则曰:

成一代之文章,必能立天下之大节。立天下之大节,非其气之足以高天下者,未之能焉。……盖存之于身谓之气,见之于事谓之节。节也,气也,合而言之,道也。《宋史·苏轼传》承其意,“论”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