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黎副总统之调处未见端倪,而袁总统于六月九日至七月一日先后下令罢黜李烈钧、胡汉民、柏文蔚三督,且遣李纯【7】驰兵扼驻九江【8】,赴赣之师又源源出动。斯时复值俄人嗾使库伦【9】内犯,绥、晋首当其冲。我于忧愤之馀,特于七月七日上袁总统这样一个电报:
北京大总统钧鉴:窃锡山本一介武夫,罔知大计,滥竽民国,毫无建白。自宋案发生,适逢借款成立,人心摇动,讹言四起,忧国之士每虑南北水火,演成分裂之势。锡山窃以为中国之患不在南而在东:南北虽兄弟阋墙,可以理喻;满蒙为强邻虎视,必以力争。溯武昌起义,各省响应,我大总统置身于两疑之地,忧深虑远,统筹兼顾,津京秩序得以保持,近卫师团翕然听从,亲贵财产不尽落于外人之手。驯至【10】清帝退位,民国告成,兵家所谓全国为上【11】,我大总统有焉。当事之方急,克强(黄兴字)诸公驰驱战地,危在疆场,我大总统侧身京师,愠于群小,其谋国也同,处忧患也同。今以一事之误会,意见之微异,酿成同室之争,但略予疏通,即可涣然冰释,而环观全球,外患丛集,积薪厝火,危不可言。东邻野心,早暗视满洲为己有,彼胜俄之后,犹不敢据领之者,实因俄有以牵之也,不得已与仇俄协约,意在平分。更有迫日本以不容缓图者,即美国巴拿马运河开通【12】是也。菲律宾虽属美之领土,实在日本势力范围之中,而日所以不敢取之者,以与俄战后之元气未复耳。美国亦知其终难和平解决,甚欲乘其元气未复之时与之一战,惟因巴拿马运河未通,大西洋军舰运输不便,故迟迟未发。日本亦深知巴拿马运河开通之后,彼在东南亚势力美必出而干涉,乘此运河未通,则攫我满土,愈不容缓,特无隙可乘耳。今宗社党【13】盘据东省,予日人以可乘之隙,而日人乘机以接济之,南北风潮叠起,又予宗社党以可乘之隙,而日人又从中推助之。日政府非求好于南,而意实在满也,若堕其奸术,则瓜分立召。东而满洲将成朝鲜之续,西而新甘一带多系升允【14】(清陕甘总督)党羽,倘出而号召,扰乱堪虞,北则蒙古煽动,中俄协约将成泡影。西藏喇嘛久蓄叛志,英人野心,其欲逐逐,而内地好事喜乱之徒,难保不乘机窃发。加之我国会匪遍地,群盗满山,教堂林立,洋商麇集,一旦溃决,外人之生命财产将何以保持,势必惹起列强干涉,国之不国瞬息间耳。言念及此,实堪痛心!推其由来,皆因木腐虫生,疑忌之一念所致。伏思黎副总统倡义武昌,力维大局,我大总统与孙黄诸公缔造民国,艰苦备尝,推其初心,无非救国,而经营年馀,险象环生,堂堂神州,傥不亡于满清,而亡于民国诸公之手,则天下后世将谓我大总统何?今者三督解职,足征无他。望我大总统开诚布公,敦请孙黄二公入都,共图国事,破除党见,一致进行,则内忧潜消,外患自灭。“其亡其亡,系于苞桑【15】。”民国幸甚!中国幸甚!山西都督阎锡山叩阳印。
本来李烈钧对袁已有“遵令免官”的复电,胡汉民亦有“请授赴藏方略”的表示(胡免粤督后,被任为西藏宣抚使),袁若不再相逼太甚,尚有策商馀地。而袁军向李烈钧等横施压力,李纯部先在九江发动攻势,李烈钧乃于七月十二日在江西湖口宣布独立。不数日,黄兴响应于南京,陈其美【16】响应于上海,安徽柏文蔚、广东陈炯明【17】、福建许崇智【18】、四川尹昌衡【19】、湖南谭延闿亦先后独立,纷纷组织讨袁军,实行二次革命。长江流域独武昌黎副总统与浙江朱瑞【20】宣布保守中立。中山先生发表宣告,促请袁氏辞职,以息战祸。袁氏对中山先生的劝告置若罔闻,且用兵益急。结果因民军部署未周,且与袁军相较,众寡悬殊,不一月间遭到了全面的失败。
在这段期间中,中山先生深知山西处于北洋势力包围之中,形格势禁,呼应为难,特秘密派人告我沉默勿言,以保持北方之革命据点,俟南军北上,再与陕西会合,进攻北京。我刚奉到此指示不久,陕西都督张风翙给我一个电报说:彼已与我联名拍发一电,反对李烈钧等行动。我当复电责询其故,张答复我说:此举孙(指中山先生)可谅解。我才知道我所得到中山先生的指示,他亦得到了,以故未得我之同意而出此。这时李烈钧亦有电给我表示不满,因李与我在士官学校同屋而居交情甚笃,故他对此颇觉意外。经我复电解释,他才知道这原是一种未曾得他同意亦未曾得我同意的苦肉计。盖当时北方诸省除我与张风翙外,馀皆为袁氏基本势力范围,张氏此举,亦可谓为保存北方仅有革命力量的一种权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