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早春,各种报纸上都是对首相将于何日宣布大选所作的推测。
有三个可能的选择摆了出来:6月,10月,或第二年5月。如果她在10月份被迫解散议会,重新选举下院,并当选执政的话,不少政治观察家认为入冬前她会再度获得选民的授权。她就能以此充分准备好对付工会不可避免的一番吵闹。另一些人则认为,随着英镑慢慢地贬值,她必定力主选择6月份。尚有若干人士觉得她会等到1984年春,她本来是有权实现这一点的,而到那时,她在福克兰群岛争端上的成功在公众心目中已是事过境迁、明日黄花了,而这一成功曾使她名望大升。
公众对选举的观注已达到高潮,这促使玛格丽特选择6月份举行大选。就象她告诉卡罗尔的,在英国没有可靠的国际性投资,因为选举造成的极度紧张而又无休无止的状态吓跑了未来的投资人,这对于国家、对于经济、对于英镑都不利。假使她再拖下去,则中间这段在职的时间就会变成“无休止的竞选活动”了,这没有一丝好处,她也不希望如此。从契克斯“投掷”场回来的丹尼斯解释得更简单:“拉车的马失控时,我就不由自主地成了一个6月派人士了。”
果然,迈克尔·富特指责撒切尔夫人答应6月选举,意在“见好就收”。但是,诚如斯言,假如她6月份未能解散议会重新选举下院的话,他又会指责她恋位而不敢面对全体选民。
虽然离保守党开始竞选还有十多天,但玛格丽特在5月9日就作了一项声明,但比工党和社会民主党和自由党联盟发表的声明都晚了整整一个星期。虽说是这样一些党派,但从一开始,事实证明这场竞选运动是绝无仅有的,由宣传工具操纵,受民意测验左右,精力不是放在政策上,而是放在人身攻击上,其恶劣之极是闻所未闻的。
工党目前处于一片混乱之中,名义上仍属迈克尔·富特领导。它因内部极左派和稳健派彼此间玩弄权术而闹得四分五裂,它们达成妥协,而妥协甚微,以至他们那冠之以“英国的新希望”宣言仍然是偏激之极无出其右了。它允诺实施一项耗资115亿英镑的开支计划,以及在五年内将失业降至100万以下:它许诺要领导英国退出共同市场,并实行单方面核裁军。这项宣言还包括进行广泛的国有化及再国有化举措,并给予工会更多的权力。《泰晤士报》宣称,“该党空口许愿;不过它不得不唱高调,象往常一样,让别人去兑现。在这份声明中,没有什么‘英国的新希望’,压根就没有希望。”
保守党的声明,只是重申了玛格丽特和她的大臣们治国四年所奉行的各项政策,并没有什么新的许诺。《泰晤士报》称之为一个“审慎的声明,措辞小心翼翼,注意不露偏激的锋芒刺激人;同时用温和的语言坚持各项基本原则,而这些原则业已推动政府致力于改弦更张。”
在三个星期疲惫不堪、闹哄哄的竞选当中,玛格丽特在芬奇利和弗里恩·巴内特她自己的选区作了第一个演讲。在那儿,她不畏艰险,先发制人,迫使对手不敢在就业问题上对她提出非难,她明白对方的攻击会揪住这一点不放。
“现在,让我们瞧瞧工党的最佳成绩吧。让他们找出哪怕是一个战后工党政府,其卸任时的失业是低于他们上任之初的。一个没有!在工党现任领袖担任就业大臣时,短短的两年时间里失业人数由61.8万跃升到128.4万,翻了一番。那时他没有锦囊妙计,而今也没有。主席先生,历届工党政府许诺减少失业,而事实上每届工党政府都使失业有所增加。一旦什么时候再有工党执政,还会发生同样的事情。”
她摆出了在过去四年执政期自己的种种业绩:
“我们已将通货膨胀率降至5%弱,并且还在降低,这是15年来最低的通货膨胀率。工潮曾如此严重地损害了英国工业的声誉,而今罢工则大为减少了,且主要限于公共部门。对经理和工人一视同仁降低所得税税率。我们大砍了国民保险额外费——工党实行的就业税——将2亿英镑奉还实业界。”
在竞选讲坛上,在大街小巷,在广播中,她到处游说,日程安排紧得叫人喘不过气。早晨大都以在办公中心举行新闻发布会开始,在这之前她听取党的主席塞西尔·帕金森的简要汇报,还有新近任命为新闻及宣传经理的安东尼·施里姆斯利,他是《现在!》周刊的前任编辑。一天中剩下的时间就用于在不列颠诸岛到处奔波,下工厂,访市郊商业区、出席宴会、作徒步旅行、上当地的无线电台和电视台,以及参加集会。有时随行人员乘坐经过特别装备的大家称之为“撒切尔之旅”的竞选车四处奔波,这辆竞选车内设书桌、电话和电子打字机。还有的时候他们换乘各种各样的直升机、飞机和卧车。丹尼斯和卡罗尔自始至终陪伴着玛格丽特。幸好竞选活动后期马克在美国,只是在投票之日才回来。
玛格丽特的秘书卡罗琳·斯蒂芬斯(又称理查德·赖德夫人),因即将生孩子而没在竞选中帮上忙。另外,她丈夫作为来自中部诺福克郡的可望当选的议员候选人而参加竞选,她有她自己的游说活动要进行。玛格丽特因此求助于那位心地善良的前任秘书艾莉森·沃德。其时她正在为保守党司库阿利斯泰尔·麦卡平办事。艾莉森就这样回到老圈子里来了;并且借助唐宁街10号政治办公室的秘书特莎·盖斯曼,花了三个星期时间夜以继日地拟出讲稿,修改,重新打印,大大减轻了1979年2月那样的叫人精疲力竭的辛劳。
在10号的套房内举行拟稿会,夜间开始。费尔迪·蒙特和龙尼·米勒担任主将。不过玛格丽特会不断作改动,并执意要求重写,直到发表讲话前几分钟为止。
作为一个首相,玛格丽特发挥出了自己卓超的才能,激起了人们的拥护和热爱。她自信能重掌大权。四年来在下院的首相答疑时间中左右逢源、应付自如,使之政绩更为显著,不可估量;在咄咄逼人的电视采访和无线电电话答复中,情况尤其如此。卡罗尔一直在设法买一套房间,从弗勒德街迁出来。她说,“我买上自己的房子,以备你回弗勒德街之需。”她母亲则回答说,“我无意回弗勒德街”。
但在内心,她决不让自己过于相信在民意测验中所获得的领先之遥而自我陶醉。她老说“我们不应过早乐观”。竞选活动之初,民意测验表明保守党将大获全胜。但让她恼火的是,外交大臣弗朗西斯·皮姆声称此事不妙。她迅速公开地表示自己对此事的观点,(而且也暗示了对内阁中发表诸如此类言辞的阁员的看法。)她强调说,“1945年后我们曾是一个小小的反对党,那时我们是富有战斗力的。”
她以一个少女的充沛精力和只争朝夕的劲头四处游说。一旦出现意外情况,她就会紧张地拽住助手们,比如冷不防发现在未经预告时就被要求出来讲话,或者这班“马戏团”赶不上预定的日程安排,或者提前接受一次紧张拘谨的电视采访,等等。
这次萨奇一萨奇广告公司又帮了大忙;工党不像在上次竞选时那样嗤之以鼻,眼下也步保守党的后尘,雇用了一家广告公司。戈登·里斯从加州返回,明显是再度帮助玛格丽特在电视中亮相。唐宁街的某些人对此大为不满,对她给予他的高度信任有醋意。还有许多人是竞选之车不可缺少的轮子,有竞选经理罗杰·博顿;她的议会私人秘书伊恩·高;保守党副主席迈克尔·斯派塞;来自她政治办公室的德里克·豪,此人负责在旅途中同新闻界打交道;戴维·沃尔夫森是她的高级幕僚(以及掌握节奏沉稳的主要人物);还有一位年轻而又有争议的新手,23岁的约翰·惠廷戴尔,朋友们都称他“鼹鼠”或“蝙蝠”——一个光杆智囊,他坚持要带上两个铅制小提箱四处跑,小提箱里满是事实和数据,对一个远行的政治助手来说,这些情况都是不可或少的。
玛格丽特处事虽然小心谨慎,但她确有把握相信自己很有希望留在唐宁街,在5月28日和29日周末像没有竞选这回事似地去赴由里根总统做东道主、在威廉斯堡召开的最高级经济会议。经过两天叫人苦不堪言的跨大西洋飞行使用多种语言的磋商以及新闻发布会,她载誉而归。此外有五位世界领袖:法国总统密特朗,西德总理科尔,意大利总理范范尼,加拿大总理特鲁多,还有日本首相中曾根康弘。他们一致推定英国正在复苏,并支持她的各项经济政策;他们坚持认为解决失业是没有速效药的;他们还宣称“北极星”式导弹和法国的核威慑力量不应划入同俄国人进行的军备控制谈判中去。
回国后玛格丽特发现工党与社民党—自由党联盟比她临行前还要混乱不堪。它们两家都在经历着局面的改观,它们事实上的领袖在竞选活动中已被贬至次要地位,丹尼斯·希利取代了迈克尔·富特为工党搞宣传的头面人物;而戴维·斯蒂尔作为自由党人的领袖被推选出来,取代社民党领袖罗伊·詹金斯。
到了竞选活动第二周末尾,玛格丽特决意不使福克兰群岛危机成为竞选活动中的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可这个问题还是惹人注目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在伯明翰的塞勒·奥克地区所作的即兴演说中,工党第二号领袖丹尼斯·希利指责首相“以屠戮为能事”。他宣称,“她打着卫国的幌子,为捞取政治资本而动用我们的士兵、水手和飞行员的汗马功劳,并企图侥幸得逞、瞒天过海。”这一演说使人们十分震怒,其范围之广波及了具有不同政治色彩的党派。戴维·欧文博士是社民党第二号领袖,他评论道,“说撒切尔夫人以福克兰大屠杀为美事是从无赖政治走向血腥政治。”尽管希利先生次日就吞吞吐吐地声明收回那个观点,但许多人认为他已铸成了不可弥补的大错,这不仅有损于他本人,而且影响了工党的整个竞选活动。
对他的冲动玛格丽特感到心惊,并对继之而来的工党要求对击沉阿根廷巡洋舰“贝尔格拉诺将军”号一事进行调查感到有点儿悲伤。她对卡罗尔说,“大家因知道我们顺利渡过难关而有些陶醉。我却在为使我们在‘赫耳墨斯’号和‘无敌’号舰上的人员免遭不幸而忧心忡忡、牵肠挂肚,那些人正在下沉的船上。”
虽然舆论普遍谴责希利先生的那番话,可诸如此类的评论并未到此为止。竞选活动的后期越来越不像话,出现了相当卑鄙无耻的诽谤勾当。还有一个攻击来自威尔士议员尼尔·金诺克,他是影子内阁的教育大臣,他声称,遗憾的是撒切尔夫人不得不以牺牲英国士兵,抛下他们的肝胆于古斯格林,从而来显示自己的胆魄。以后他也收回了此论,而且也自做自受了。
工党诬蔑保守党人有一个“秘密声明”,并提及泄漏出来的文件,文件表明假若保守党7月9日重返执政,他们将瓦解“福利国家”,改革全国卫生医疗制度,以及削减政府开支。然而,如果他们在搜肠刮肚地拼凑谩骂毁谤的材料,那么,在投票之日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他们会得到结结实实的回击。那天,在威姆布利举行了一次青年集会,那是一种美国总统竞选式的喧嚣,其热闹之至远非英国保守党所能想象得出来的。那个场面是惊人的,欢呼声、唱歌声此起彼伏。听众们穿着牛仔裤和短袖汗衫,从全国各地麇集此地,来欣赏一班夹有若干名星的表演家、运动员以及女人们,他们在下午首相致辞前来支持该党,并且扮演“为糊口而作践艺术之徒”。以其粗俗下流的噱头哗众取宠的无线电唱片音乐节目广播员肯尼·埃弗雷特上得台来舞动着他那双特大的巴掌,拳成“翘姆指”手势,对着成百上千已经兴奋狂热起来的听众尖叫大笑,“让我们轰炸俄国,让我们把迈克尔·富特的拐棍踢掉。”
玛格丽特本人受到热情洋溢的欢迎。她事先焦虑不安,担心在如此众多的表演界明星面前相形见绌。然而,一上台,她的紧张感就消失了,相当轻松自在地开始了一场和她的本色距离很大的表演。她问道:“工党能搞出这样的盛会吗?”两千多人扯开嗓门大声应呼:“不能”。
可次日工党针对肯尼·埃弗雷特的种种评论引起了一阵一阵的抗议。该玛格丽特来辩护一番了。她坚持认为,除了她的演说,在威姆布利发生的一切只是开开心而已,这样,她勉强能自圆其说。
从竞选伊始就明朗了,工党对保守党并未构成什么大威胁。叫人心里拿不准的倒是社民党和自由党联盟。它在补缺选举中得益甚丰,而且从民意测验中看得出是相当有后盾的。当然,他们不可能赢得足以一家拿下多数的选票;但他们造成了这样一种危险,即从保守党那儿夺取足够的票数,使工党间接受益。
同样该联盟在声明叫人琢磨不定——它是左右兼收并蓄,意在吸引所有赞同中间路线的人,而这些人是既背弃工党,也抛弃保守党,而不至过于偏激。惟一提得明确的问题是支持选举改革,采用比例代表制以取代现行的“选区简单多数当选制”。最后,尽管保守党大大地抵销了该联盟的威胁,但它还是拿走了25%的选票,在下院中有整整占有23个议席。足资炫耀。
6月9日玛格丽特·撒切尔以绝对多数重新当选执政。早在四年前她是第一位女首相;而当她6月10日凌晨5点凯旋回家,穿过唐宁街10号门户时,她已成了本世纪首位重返唐宁街蝉联的保守党首相。
卡罗尔一直在写这次竞选的日记。铺床时,她向母亲致贺,她热忱地说道,“这该载入史册。”“历史,”玛格丽特深思地说,“当你在创造历史时,这似乎不像是历史。他们要你干这干那,而你则老想着接下来手头上该做的事。”
她拿起放在床边的半导体收音机,问道,“我想听听世界新闻。”
卡罗尔则说,“我想你发现你就是世界新闻。”
竞选后的那个周末玛格丽特用来处理接下来手头上要干的那件事上——遴选她的新内阁。她终于感到能放手吸收自己想要的人,淘汰那些不想留的人。在后一类中最惹人注目的就是弗朗西斯·皮姆,杰弗里·豪取代他而任外交大臣;奈杰尔接替豪担任财政大臣;利昂·布里顿被任命为内政大臣,代替威利·怀特洛,而他则被封为世袭贵族;还有塞西尔·帕金森被任命为贸易和工业大臣。余下来的也都给撤换了。
在玛格丽特改组内阁时,另外两大败北党也在整顿内部。迈克尔·富特很快就宣布辞去工党领袖之职。托尼·本原来是个有希望的接班人,但却在竞选中连自己的议席都没保住。这样只剩下三个可能的角逐者:影子内阁财政大臣彼得·肖尔,影子内阁内政大臣罗伊·哈特斯利,还有影子内阁教育大臣尼尔·金诺克。在社民党内,目前“四人帮”中的雪莉·威廉姆斯和威廉·罗杰斯都失掉了自己的议席,罗伊·詹金斯则将领导权交给了戴维·欧文。
这次竞选不仅引人注目、而且值得纪念。一个任由失业突破300万的政府会再度执政,这一度看似不可思议,更不用说是以压倒多数当选了。但玛格丽特·撒切尔做到了。她让人相信,药是要服的,因为良药苦口半途而废,这将白白浪费迄今业已服下去的一切。她用事实证明了,她的直觉,她内心深处的感觉是正确的。广大的英国公众也有同感。诚如她在竞选活动中的最后那次党派政治广播里所说:“我可以提个建设吗?我国每个公民,无论怀有何种政治信仰的人,星期四抽出一小会儿,问一问——是谁最成功地悍卫了我们的自由,我们的生活方式,以及我们生活于其上、倾注热爱的土地?英国正行于光明正道,不要倒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