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茶点这回事结束了,谁都不曾讲一句和气的话。我走近窗口,去望望天气。看到的是一片凄凉景色——还没到时候,黑夜就已经降临;烈风和猛雪卷起可怕的旋涡,把天空和山冈全都搅混了。
“没有谁给我领路,我怕这会儿我是回不了家啦,”我不禁嚷道。“道路该早就给封没了吧,就算还露在外面,一步之外,我也没法辨认了。”
“哈里顿,把那十来头绵羊赶到谷仓的门廊里去,要是放它们在羊圈里过夜,就得给它们盖点东西,前面也得挡块木板。”希克厉说。
“我该怎么办呢?”我接下去说,越发焦急了。
谁也不来答理我。我回过头来,只看见约瑟夫给那些狗提了一桶粥来;希克厉太太把身子凑向火边,在燃烧着一束火柴玩儿,那是她方才把茶叶罐放回到壁炉架时碰落下来的。
约瑟夫把粥桶放下之后,带着挑剔的神气把屋子打量了一圈,于是扯开他那破嗓子嚷道:
“我不懂,偏你有这么些闲工夫呆在那里无聊!更糟的是,这会儿别人都出去干活了!不过我看你就是没出息,跟你说也是白说——你的毛病是永远改不好的了;你是一心要赶到魔鬼那儿去,就跟走在你前头的娘那样!”
起初,我还道这一番话是针对我而发的,我可按捺不住了,直向这个老浑蛋走去,准备一脚把他踢到门外去。可是希克厉太太的回话把我拦住了。
“你这个嚼舌根、假正经的老东西!”她反驳道。“你这么提到魔鬼,难道不怕一张口就给魔鬼活活捉去吗?我有言在先,你趁早别来招惹我,否则看我不请求魔鬼行个方便,把你抓了去。慢着!瞧这儿,约瑟夫,”她说下去道,从书架上拿下一部黑色的大书来;“我要叫你瞧瞧,我的‘魔法’已经精通到什么地步了。我本领可大啦,眼看就可以把这里的一切来个一扫光!那头红母牛可不是死得无缘无故的,你那风湿痛也总不能算作是上帝在那里显灵吧!”
“噢,恶毒哪,恶毒哪!”那老头儿喘着气说,“但愿上帝把我们从魔鬼手里救出来吧!”
“不,该受天罚的,上帝早把你抛弃了——滚出去,要不然,我就叫你好好的吃些苦!我要把你们一个个用蜡用泥捏成了小人儿〔3〕,谁第一个超过了我定下的范围,我就——我暂且不说他会遭受怎样的报应——可是,瞧着吧!快走,我正在对着你瞧哪〔4〕!”
那个小女巫只管瞪着她那双美丽的眼睛,做出一副恶狠狠的神气来;约瑟夫可当真吓得要命,直发抖,一边还祷告着,还喊着:“恶毒哪!”逃了出去。
我认为她这行动是为了闷得发慌,闹着玩罢了;如今屋子里剩下我们两个,我想拿我当前的困难对她说一说。
“希克厉太太,”我恳切地说,“你得原谅我打扰你。我相信,凭你这样一副容貌,不用说,你的心肠怎么会不好呢?请你给我指点几个路标吧,我好找路回家。回去该怎么走,我心里一点谱子也没有,就像你不知道上伦敦去的路径一样。”
“打你来的路上走回去,”她回答,稳稳地坐在自己的椅子里,她面前点着一支蜡烛,那本大书摊开着。“这句话很简短,但也是我能给你出的最妥当的主意了。”
“那么,要是你以后听得我给人发现冻死在盖满着积雪的泥潭里,或者是坑里,那时候你的良心会不会低声指责你:这里也有你的一份过错吗?”
“怎么会呢?我又不能够一路送你。他们不容许我走到花园护墙的尽头。”
“你!在这样一个夜晚,我如果为了贪图自己的方便,要求你跨出门槛一步,那我心里真是太难受了,”我嚷道。“我只是求你指点我一条路,决不是要你领路;不然呢,向希克厉先生讨个情,给我派一个向导吧。”
“派谁呢?他本人就在那儿,加上欧肖、齐拉、约瑟夫和我。你要哪一个?”
“难道农场上没有孩子吗?”
“没有,就这几个人。”
“那么这样看来,我只得在这里过夜了。”
“那你自个儿去跟主人商量吧,我管不着。”
“我希望这是一个教训,叫你以后少在这些山头里乱跑,”只听得希克厉的严厉的声音从厨房的门口传过来。“说到在这里过夜,我可并没有为来客预备什么床铺,你要留在这里,你只能跟哈里顿或是约瑟夫合一张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