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敦小姐气呼呼地瞪着眼睛看她的嫂嫂。
“亏你说这些话!亏你说这些话!”她只管恼怒地嚷。“你比二十个敌人还要坏,你这个恶毒的朋友!”
“啊,这么说,你不相信我?”卡瑟琳说道。“你打量我这番话是从坏透了的、自私自利的心眼儿里说出来的吧?”
“正是这样,我看得很明白,”伊莎蓓拉不甘示弱地说;“你叫我害怕得发抖!”
“好哇!”对方叫起来。“你自个儿去试试吧,如果你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了,不跟你这个不知好歹、不讲道理的人多费唇舌了。”
“为了她那股自私劲儿,我就得吃苦头!”林敦夫人走出房间以后,她呜哩呜哩地哭诉道。“一切,这一切,都在反对我。她毁了我的惟一的安慰。可是她讲的是谎话,是不是呢?希克厉先生不是一个恶魔。他有一个值得尊敬的灵魂,而且是一个真诚的灵魂,要不然,他怎么还能记得她呢?”
“快把他从你的心里头赶走吧,小姐,”我说道。“他是一头不祥的恶鸟——不配做你的伴侣。林敦夫人把话讲绝了,可是我没法反驳她。她比我、比哪一个人,都更清楚地了解他的心地;而她决不会把他描摹得比他本人更糟的。问心无愧的人是用不到隐瞒他们的所作所为的。他那一阵是怎样过活的?他是怎样发财的?干吗他要在呼啸山庄住下来——住在他所痛恨的那个人的家里?听他们说,自从他来到之后,欧肖先生越发堕落了。他们两个经常整夜的喝酒、赌博;亨德莱为了借钱用,已经把他的田地抵押出去,他什么事都不管,只知道赌钱、喝酒。才只一礼拜前我听得说起——是约瑟夫告诉我的,我在吉牟屯碰见他;他说:
“‘纳莉,咱们这个老家,差点儿够得上请验尸官来验尸啦。他们中间有一个险险乎给砍掉了手指儿,为了挡住另一个把自己当作小牛崽似地一刀子扎下去。我说的是东家——你知道吧,他大大地够得上去受末日审判啦。审判席上的法官,他谁都不怕,管什么保罗,还是彼得,约翰,马太啊〔5〕——随便哪一个,他全不在乎!他就喜欢——他偏还拿他那厚脸皮摆在他们面前呢!
“‘还有那个好小子希克厉,你得留神,真了不起哪!哪怕十足是魔鬼在开玩笑,他也照样能咧开了嘴发笑,不输于随便哪一个人。他到田庄去的当儿,从来不曾提起他在我们中间干的什么正经事吗?就是这么个样儿——太阳落山时起床,掷骰子,喝白兰地酒,关上百叶窗,点上蜡烛,一直点到第二天的正午;这两个荒唐的赌棍这才咒天骂地、满嘴呓语,摸回他们自己的卧房去,叫懂得羞耻的正派人来不及把手指塞住自己的耳朵。
“‘这个坏蛋呢,嘿,他会计数他手里的钱,吃饱了饭,睡好了觉,跑到邻舍去找人家的老婆搭讪。当然啰,他会告诉卡瑟琳大娘她老子的金子银子怎么样都滚进他的口袋里去了;她老子的儿子大踏步地往堕落的道路上跑,他怎样赶在前头把一路上的栅栏一齐打开!’
“嗳,林敦小姐,约瑟夫是个老浑蛋,但不是一个说谎的人;如果他所讲到的希克厉的种种行为是当真不假的,那你怎么也不会想要这样一个丈夫吧,你决不会的吧。”
“你跟其余那些人是一气串通的,爱伦!”她回答道。“我才不听你这些造谣中伤的话呢。你们安的是什么坏心眼儿,一劲儿要叫我相信这个世界上再没有幸福了!”
如果由着她一个儿,她究竟会从痴心妄想中清醒过来呢,还是始终执迷不悟,我可不能说了。她很少有好好想一下的时间。第二天,邻镇有一堂会审,东家是必须参加的。希克厉得知他有事外出,便登门作客,比平常早得多。
卡瑟琳和伊莎蓓拉两个正坐在书房里,赌着气,可是并没出声。那小姑想到她近来的行动太冒失了,昨日又在性子发作的当儿把自己内心的秘密泄露出来了,不免有点儿惊慌。那嫂子呢,已把这回事前后思量了一番,对她的小姑当真生了气,暗中打定主意,下次要取笑取笑小姑多么唐突,偏要叫她感到这不是什么好笑的事儿。
当她看见希克厉从窗边经过时,她的确笑了。我正在打扫炉子,我看见她嘴边挂着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也不知伊莎蓓拉正在专心看书,还是想得出了神,一直到门儿推开,她都坐着没动,这一下,她想躲避也来不及了,否则的话,她还会不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