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民族多么好啊,他不像一八一三年的法国人,按照击剑的规则行礼,调转剑柄,优雅地、彬彬有礼地把剑交给宽宏大量的胜利者;这个民族多么好啊,他在经受考验的时刻,不管别人在这种情形下按规则是怎样行事的,却憨厚纯朴地、轻巧便利地举起随手抄起的棍子抡了过去,直打到把胸中屈辱和复仇的感情出净,换成蔑视和怜悯的感情为止。
二
有一种背离所谓战争的规律最明显也最有利,那就是分散的人群攻击缩作一团的人群的行动。这类行动常常具有人民战争的性质。这种行动乃在于不是一群人打一群人,而是一群人分散开来,单独地进行袭击,遇到大部队攻击时,立刻就跑,一有机会,又袭击。西班牙的义勇军是这样做的;高加索的山民是这样做的;一八一二年俄国人也是这样做的。
这类战争叫作游击战,这个名称的本身就说明了它的意义。这类战争不但不符合任何法则,而且与已知的和公认绝对正确的战术法则相违背。法则规定,攻击的一方要集中兵力,以便在战斗时比敌人更强大。
游击战争(历史证明游击战争常常是胜利的)完全违背这个法则。
这种相悖是由于军事科学认为军队的力量和它的数量是一致的。军事科学说,兵越多,力量就越大。权利永远是在人数多的军队一边。
军事科学这种说法,正如力学在研究运动的物体时,仅仅以物体的质量为依据一样,说两种运动的物体力量是否相等,要看彼此的质量是否相等。
力量(运动量)是质量乘速度的乘积。
在军事上,军队的力量也是质量乘某种东西——乘未知数X的积数。
军事科学在历史中发现无数军队的质量与力量不相符——小部队打败大部队的例子,于是不得不含糊地承认有一种未知的因子存在,并且极力在几何阵形、在装备、最普通的——在统帅的天才中寻找这种因子。但是,把这些数值来代因子,并不能得到与历史事实相符合的结果。
其实,只要屏弃那为了讨好英雄对最高当局在战时所发布的命令所持的不正确看法,我们就可以找到这个未知的X了。
这个X就是军队的士气,也就是组成军队的人们所具有的或多或少的斗志和甘冒危险的决心,这种斗志和决心不依赖人们在战斗时是受天才还是不受天才指挥,是排成三路还是排成两路,是用棍子还是用一分钟射三十发的枪炮。具有最大的斗志和决心进行战斗的人们,总是具有最有利的战斗条件。
军队的士气这个因子乘数量,就得出力量的积数。确定和阐明这个未知因子——士气的价值,是科学的任务。
这个任务若要得到解决,只有当我们不再用那些显示力量的条件,如统帅的命令、军事的装备等,当作因子的价值,任意地用它来代替未知的X的价值,而是毫无保留地承认这个未知数不是别的,而是为战斗和赴汤蹈火所表现的或多或少的决心。只有用方程式来表明已知的历史事实,比较这个未知数的相对价值,才有可能确定这个未知数的本身。
十个人,十个营或者师,同十五个人,十五个营或者师战斗,战胜了十五个,也就是把对方全部打死和俘虏,而自己损失了四个;由此可见,一方损失四个,另一方损失十五个。于是,四个等于十五个,于是,4x=15y。于是x:y=15∶4。这个方程式并未表明未知数的价值,但是它却表明了两个未知数的比例。可以援引各种不同的历史单位(战斗、战役、战争的各个阶段)列成这样的方程式,从其中得出许多系列的数据,在这些数据中一定存在而且可以发现一些规律。
进攻时要群体行动,退却时要分散行动,这个战术法则无形中肯定了一个真理,那就是军队的力量在于它的士气。带领军队冒着枪林弹雨行进,比打退进攻需要更严的纪律,而这样的纪律只有在群体行动中才能实现。然而忽视士气的战术法则,不断地被证明是不正确的,特别是在全民战争中军队士气高涨或者低落时,那种法则与事实相矛盾的现象,就显得特别突出。
一八一二年法国人退却时,按照战术,本应分散进行防御,但是却缩成一团,因为军队的士气已经低落到只有抱在一起才能把军队维系着。俄国人则相反,按战术本应当集结军队大举进攻,而实际上却分成小股,因为士气已经高涨到个别的人不待命令就去打法国人,不需要强迫就不辞劳苦和甘冒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