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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争与和平(282)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娜塔莎站起来向这位雍容华贵的伯爵夫人行礼。这位仪态万方的美人的夸奖,使娜塔莎那么愉快,她高兴得脸都红了。

“我现在也想做一个莫斯科人了,”海伦说,“把这么好的珍珠埋在乡下,您怎么好意思啊!”

别祖霍娃伯爵夫人果然名不虚传,的确是一个富有魅力的女人,她能说出她没想过的话,而且特别善于阿谀奉承,她做得完全不露痕迹,十分自然。

“不,亲爱的伯爵,请您让我陪一陪您的女儿们。我这次来这儿住不多久。你们也是这样。我一定设法使您的女儿开心。早在彼得堡我就听到许多有关您的情况了,那时就想认识您,”她带着她那始终不变的迷人的微笑对娜塔莎说,“我从我的侍从德鲁别茨科伊——您已经听说他要结婚了,——那里听说过您,从我丈夫的朋友博尔孔斯基,安德烈·博尔孔斯基公爵那里听说过您。”她特别加重地说,暗示她知道博尔孔斯基与娜塔莎的关系。为了能够更好地相互认识,她请求让其中一位小姐到她的包厢里看其余部分的戏,娜塔莎于是过她那边去了。

第三幕舞台上的布景是宫殿,点着很多蜡烛,墙上挂着留有短须的骑士画像。站在舞台中央的两个人,大约是国王和王后。国王看样子有点胆战心惊,他摇晃着右手,拙劣地唱了一段,然后就坐到猩红的宝座上。先穿白后穿蓝的少女,这时只穿一件衬衣,披散着头发,站在宝座旁边。她悲伤地对着王后唱着什么;可是国王严厉地把手一挥,于是从两边走出赤脚的男女,他们一同跳起舞来。然后小提琴用高音奏起欢快的曲调,光着粗腿和细胳膊的女人们中的一个,离开其余的人,走进侧幕,整整上衣,然后走到舞台中间跳起舞来,同时用一只脚拍打另一只脚。池座里的观众一齐鼓掌叫好。然后一个男的站在台角。乐队更响地吹打起扬琴和小号,于是这个男的独自赤着脚跳起舞来,跳得非常高,而且迅速地摆动着两脚。(此人名叫迪波尔,他凭这手技艺每年挣六万卢布。)池座、楼座和包厢里的人们都拼命鼓掌欢呼,然后那个男的停下来,微笑着向各方鞠躬。然后别的光着腿的男男女女又开始跳舞,然后其中一位国王伴着乐声呐喊一声,大家又唱起来。可是突然间,狂风大作,乐队奏起半音音阶和降低了的七度音和弦,所有的人都跑了,又拖走其中一个人,幕落了。观众中间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喧哗声和噼啪声,大家都带着狂喜的表情喊叫:

“迪波尔!迪波尔!迪波尔!”

娜塔莎已经不觉得这些现象奇怪了。她心情愉快,高兴地微笑着环顾四周。

“迪波尔好极了,是吧?”海伦对她说。

“啊,是啊。”娜塔莎回答。

幕间休息时,海伦的包厢里吹来一股冷风,门打开了,阿纳托利躬着身子,生怕碰着人,走了进来。

“请让我来给您介绍我的哥哥。”海伦说,她的目光不安地从娜塔莎转向阿纳托利。娜塔莎越过赤裸的肩臂向那个美男子转过俊秀的小脑袋,微笑了。阿纳托利不论是近看还是远看都一样漂亮,他在她身边坐下,说他早在纳雷什金家的舞会上,就有幸见到她,使他难忘,当时他就希望能有一天认识她。库拉金在同女人在一起时比在男人圈子里要聪明得多,单纯得多。他言谈大胆而且随便,使娜塔莎又奇怪又愉快,她吃惊的是,在这个有那么多的传闻的人身上不仅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而且相反,这个人却有一张最天真、最快乐、最憨厚的笑脸。

阿纳托利·库拉金问她对表演的印象如何,他告诉她,谢苗诺娃上次演出时,摔了一跤。

“您知道吧,伯爵小姐,”他说,他突然像对一个早就认识的熟人似的说起来,“我们举办一次化装赛会;您最好能够参加:那一定很热闹。大家在阿尔哈罗夫家聚会。请您一定来,真的,好吗?”他说。

他说这话时,他那微笑着的眼睛注视着娜塔莎的脸、脖颈和赤裸的手臂。娜塔莎当然知道他在欣赏她。这使她愉快,但是不知为什么,有他在场,她总觉得局促不安。当她不看他时,她感觉他在看她的肩膀,她不自觉地截住他的视线,叫他最好看她的眼睛。但是和他的目光相遇时,她恐惧地感觉到,他和她之间完全没有她和别的男人之间通常所感到的那种羞怯的隔膜。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五分钟后,她觉得她和这个人已经非常接近了。当她把脸转过去的时候,她害怕他从后面捉住她的裸露的手臂,吻她的脖颈。他们谈论一些最普通的事情,可是她觉得,他们之间已经是那么接近,这是她和别的男人从来没有的情形。娜塔莎转脸看看海伦,看看父亲,好像问他们这是怎么回事;可是海伦在同一位将军谈话,对她的目光没有反应,而父亲的眼神也没有回答她什么,只是他通常所表示的:“你快活,我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