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是来办事的。”罗斯托夫简短地回答。
罗斯托夫看见鲍里斯脸上露出不快之色后,心情立刻不自在起来,就像人们在不愉快时常有的情形那样,他仿佛觉得,大家都厌恶地瞅着他,都觉得他碍手碍脚。也的确是这样,他妨碍了大家,只有他一人置身于重新展开的谈话之外。“他坐在这儿干吗?”客人们向他投来的目光仿佛这么说。他站起身来,走到鲍里斯跟前。
“真的,我在这儿使你不方便,”他低声对他说,“咱们去谈一件事,谈完我就走。”
“哪里,一点也不,”鲍里斯说,“如果你累了,到我房间里躺下休息一会儿吧。”
“说实在的……”
他们走进鲍里斯的小卧室。罗斯托夫没有落座,他非常激动,仿佛鲍里斯得罪了他似的,他立刻向他讲起杰尼索夫的案件,问他肯不肯和能不能通过他的将军在皇上面前为杰尼索夫求情,并且通过他把呈文转上去。现在只有他们俩在一起,罗斯托夫第一次确认了,他一看鲍里斯,就觉得不舒服。鲍里斯跷着二郎腿,左手抚摸着右手的指头,就像将军听下属报告似的,听罗斯托夫讲述,他时而向一旁望望,时而用蒙了一层东西的目光直视罗斯托夫的眼睛。每当这时,罗斯托夫总觉得别扭,于是,垂下眼帘。
“我听说过这类案件,我知道皇上对这种事情非常严厉。我的意见是不必惊动皇上。依我看,最好直接请求兵团司令……不过,一般说来,我认为……”
“这么说,你一点也不想帮忙,那你就干脆说好了!”罗斯托夫几乎嚷起来,不看鲍里斯的眼睛。
鲍里斯笑笑。
“相反,我尽力去办,不过我想……”
这时从门口传来日林斯基叫鲍里斯的声音。
“你去吧,去吧,去吧……”罗斯托夫说,他谢绝了晚餐,独自留在小卧室里,听着隔壁法国人快活的谈话声,来回走了很久。
二十
罗斯托夫到蒂尔西特的那天,正是为杰尼索夫请愿最不利的一天。他本人不能去见值班将军,因为他穿着燕尾服,而且来蒂尔西特并没得到长官的许可;而鲍里斯呢,即使他愿意帮忙,也不能在罗斯托夫来到的第二天办妥。六月二十七日这一天,初步的和平条款签订了。两位皇帝交换了勋章:亚历山大得到荣誉团勋章,拿破仑接受了圣安德烈一级勋章。这一天,法国近卫营设宴招待普列奥布拉任斯基营。两国皇上都将出席这次宴会。
罗斯托夫被鲍里斯弄得又别扭,又不痛快,晚饭后,鲍里斯来看他,他假装睡着了,第二天一清早,他极力避免和鲍里斯见面就走了。罗斯托夫穿着燕尾服,戴着圆顶礼帽,在城里闲逛,观光法国人和他们的服装,观光街道和两国皇帝的驻地。在广场上他看见摆好桌子准备举行宴会,在街上他看见横跨街道的彩饰上面悬挂着俄法两国国旗以及A.和N.[27]大花字头。在各家窗户上也悬挂着国旗和大花字头。
“鲍里斯不愿意帮我的忙,我也不愿去求他。就是这样了,”罗斯托夫想道,“我们之间一切都完了,可是,在我没有为杰尼索夫尽我一切努力,主要的,在没有把呈文递给皇上以前,我是不离开这儿的。一定递给皇上?!他在这儿!”罗斯托夫一面想,一面不自觉地又来到亚历山大的驻地。
房子附近有几匹坐骑,侍从们都聚在那儿,显然是在准备皇上出行。
“我随时都可能看见他,”罗斯托夫想道,“但愿我能够把呈文直接递给他,把一切都告诉他……难道会因为我穿着燕尾服就逮捕我吗?不会的!他会了解谁有理,谁没有理的。他无所不晓,无所不知。有谁能比他更公正,更大度呢?即使因为我来到这儿把我逮捕起来,那又有什么大不了呢?”他望着一个军官走进皇帝的住处,心中想道,“这不是人人都可以进去吗?咳!都是扯淡!我进去亲自把呈文递给皇上:这样对于德鲁别茨科伊更糟,是他使我不得不这样做。”罗斯托夫突然下了决心,连他自己都没想到,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呈文,就向着皇帝的住处径直走了进去。
“不啦,我现在无论如何再不能像在奥斯特利茨战役之后那次错过了机会,”他想道,每秒钟都在期待着碰见皇上,他一想起这事,就觉得血液涌上心头,“我跪在他的脚下请求他,他扶起我,听我申诉,感谢我。”“行善固然使人幸福,而为人申冤才是最大的幸福。”罗斯托夫心中想象皇上这样对他说。他从好奇地望着他的人们身边经过,向皇上住处的门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