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由信使传来极大喜讯,但愿不是谎报。贝尼格森在普鲁士-艾劳大败波拿巴。彼得堡万众欢腾,犒赏不断送往前方。贝尼格森虽系日耳曼人,我也祝贺他。一个叫什么汉德里科夫的科尔切瓦区长官,不知在做什么:至今未将补充人员和粮食送来。你火速驰马前往,告诉他,在一周内一切备齐,不然我要他的脑袋。我还接到彼坚卡[13]的信,提到他曾参加的普鲁士-艾劳战役,——果然一切属实。只要谁也不干涉他不应干涉的事,连日耳曼人也能把波拿巴打败。据说波拿巴溃不成军。记住,你立即驰往科尔切瓦执行命令!”
安德烈公爵叹了一口气,拆开另一封信。这是比利宾的来信,两页信纸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他把信叠上,没有读它,再把父亲的信看一遍,末尾一句话是:“立即驰往科尔切瓦执行命令!”
“不行,对不住,现在不能去,要等小孩好了再说。”他这么想着,走到门口瞅了瞅育婴室。玛丽亚公爵小姐仍然站在小床旁边,轻轻地摇着小孩。
“他还写些什么不愉快的话了?”安德烈公爵回忆父亲信的内容,“是啊,正是我不在军队服役的时候,我们打败了波拿巴。是啊,他总是嘲笑我……那就让他嘲笑吧……”于是他开始读比利宾的法文信。他虽然在读,但连一半也没读懂,他读信不过是为了忘掉那十分长久地、持续不断地、痛苦地萦绕心怀的事,哪怕忘掉一会儿也好。
九
比利宾当时是以外交官的身份待在军部里,他的信虽然是用法语写的,而且是用法国式的俏皮话和法语的特别表达方法,但是他在自责和自嘲方面,却以俄国式的大无畏精神描述了整个战役。比利宾写道,外交官的谦恭温顺使他苦恼,所幸有安德烈公爵这么一个忠实的通信人,他可以向他倾吐他由于见到军队的情况而郁积的满腔怒火。这封信还是在普鲁士-艾劳战役以前写的,现在已经过时了。
他用法语写道:
自从我军在奥斯特利茨获得辉煌的胜利以后,您是知道的,亲爱的公爵,我一直没有离开司令部。战争确实成为我的癖好,而且为此我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三个月来的见闻,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我就abovo(拉丁语:从头)说起吧。您所知道的那个人类公敌进攻普鲁士。普鲁士是我们的忠实盟友,它在三年内只出卖过我们三次。我们庇护它。可是人类公敌全然不理会我们的花言巧语,它用毫不客气而且最野蛮的方式向普鲁士扑过去,竟然不给它留一点结束已经开始的检阅的时间,就打得它落花流水,然后登上波茨坦宫殿的宝座。
“我非常希望,”普鲁士国王在给波拿巴的信中写道,“我能以使陛下最愉快的礼仪在我的宫廷接待您,为此,我将以特别关切的心情发出一切我只要能办得到的命令。啊,我多么希望能达到这个目的啊!”普鲁士将军以能够在法国人面前献殷勤为荣,一有要求就缴械投降。统率一万士卒的格洛高城防司令竟向普鲁士国王询问他应当怎么办。这一切都是绝对真实的。总之,我们本想以我们的军事姿态恫吓他们,但结果我们却卷入了战争,而且是在我们的边境作战,主要的,我们为普鲁士国王打仗,但我们和他一起都枉费心机,徒劳无益。我们万事俱备,只欠一点小意思,即欠一个总司令。原来是这样,如果总司令不那么年轻,奥斯特利茨的胜利可能更有把握些,所以把八十来岁的将军们都评审一遍,在普罗佐罗夫斯基和卡缅斯基之间选了后者。这位将军摹仿苏沃洛夫的架势乘篷车来到我们这里,他受到欢声雷动的隆重接待。
四日从彼得堡来了第一个信使。信箱拿到事必躬亲的元帅的办公室。我被叫了去检信,把给我们的信拣出来。元帅把这件工作交给我们,他在一旁看着,等候给他的信。我们找来找去,但是没有给他的信。元帅急了,他亲自动起手来。他找到皇上给T.伯爵和给B.公爵以及给其他人的信。他暴跳如雷,气得发疯,他把信拿过去拆开,读起给别人的信来。“好哇,这样对待我。不信任我!让人监视我,好嘛;去你的吧!”于是他就给贝尼格森伯爵下了那道有名的命令。
“我受了伤,不能骑马,因此不能指挥军队。您把您的吃了败仗的军团带到普图斯克:暴露在这里,既无柴火,也无粮草,必须设法补救,您昨天既然在给布克斯格夫登伯爵的报告中认为应当退到我们的边境,那么您今天就照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