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向管家转过身来,用愠怒的目光盯视着他。
“什么?大臣?什么大臣?是谁吩咐的?”他用刺耳的、生硬的声音说,“为我的女儿公爵小姐不打扫,却为一个大臣打扫!我不知道有什么大臣!”
“大人,我以为……”
“你以为!”公爵喊道,他越说越急,越急越语无伦次,“你以为……强盗!下流坯!我这就教你以为。”他扬起手杖,就向阿尔帕特奇挥去,如果不是管家本能地躲开,就挨上了一记。“以为!……下流坯!”他急促地喊道。阿尔帕特奇因为自己居然敢于躲开主人的手杖,吃惊不小,他走到公爵面前,恭顺地低下光秃的脑袋,也许正因为这样,公爵仍然骂个不停:“下流坯!……把路给填上!”尽管如此,可是他再没有挥起他的手杖,就跑进屋里去了。
午饭前,公爵小姐和布里安小姐知道公爵的心情不好,都站在那里等候他:布里安小姐容光焕发,似乎是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仍然像平时一样。”玛丽亚公爵小姐面色苍白,丧魂失魄,眼帘下垂。玛丽亚公爵小姐感到最难过的是:她知道遇到这种情形时应当像布里安小姐那样行事,然而就是办不到。她觉得:“我要是做出不注意的样子,他会以为我对他不表同情;我要是也闷闷不乐,情绪很坏,他会说我(过去常常这样说)垂头丧气。”她这样左思右想。
公爵看了看女儿惊慌失色的面孔,怒冲冲地哼了一声。
“不是废物……就是傻瓜!……”他嘟囔了一句。
“那一个没有来!准是她们向她饶舌了。”他心中指的是没有到餐厅来的小公爵夫人。
“公爵夫人呢?”他问道,“藏起来啦?……”
“她不怎么舒服,”布里安小姐愉快地笑着说,“她没有出来。这在她那种情况是可以理解的。”
“哼!哼!哼!哼!”公爵从鼻孔哼了两声,在餐桌旁坐下。
他觉得碟子不干净,指了指上面的污点,把它扔了。吉洪接过碟子,递给侍者。小公爵夫人不是不舒服,她是怕老公爵,简直怕得不得了。她一听说他的心情不好,就决定不露面了。
“我为怀着的孩子担忧,”她对布里安小姐说,“老是担惊受怕的,谁晓得会出什么事。”
一般说来,小公爵夫人住在童山,经常是心惊肉跳,对老公爵怀着一种她并不自觉的憎恶,因为过分的恐惧使她感觉不到这种憎恶。在老公爵方面,也有一种憎恶,但是它被蔑视遮盖住了。小公爵夫人在童山住惯了以后,特别喜爱布里安小姐,整天跟她在一起,请她在自己房里过夜,常常跟她谈起老公公,议论他的长短。
“有客人要到我们这里来,公爵,”布里安小姐一面说,一面用她那白里透红的小手打开白餐巾,“我听说,是库拉金公爵大人和他的儿子?”她带着疑问的口气说。
“哼……这个公爵是毛孩子……是我把他举荐到委员会去的,”老公爵带着受辱的神情说,“可是儿子来干什么,我实在不明白。也许丽莎韦塔·卡尔洛夫娜[5]和玛丽亚公爵小姐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什么把儿子带来。我不需要。”他看了看面红耳赤的女儿。
“你不舒服吗?是不是大臣,就像今天阿尔帕特奇这个蠢东西称呼的,把你吓坏了?”
“不是的,爸爸。”
尽管布里安小姐话题选得很不得当,但她并没有打住,絮絮叨叨谈花房,谈刚开的一朵花怎么好看,喝过汤以后,公爵变得温和了。
饭后,他去看看儿媳。小公爵夫人坐在小桌旁和使女玛莎闲聊天。她一见公公走来,面色刷地白了。
小公爵夫人的样子完全变了。这会儿她不但不好看,而且变丑了。两腮下陷,嘴唇翘起,眼皮耷拉着。
“是啊,有点昏昏沉沉的。”她在回答公公问她身体好不好时说。
“需要什么吗?”
“不需要,谢谢,爸爸。”
“好的,好的。”
他出来以后,到侍者室,阿尔帕特奇低下头来,在侍者室里站着。
“把路填上了吗?”
“填上了,大人。看在上帝分上,请原谅我一时糊涂。”
公爵打断了他的话,不自然地笑起来。
“好了,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