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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90)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他一向能控制自己的思想活动,考虑过对妻子的安排之后,就不再去想其他有关她的事。

这天上午,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忙得很。头天晚上利季娅·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派人送给他一本小册子,作者是一位到过中国的著名旅行家,现在彼得堡,她在附函中请他接见这位旅行家,说从各方面看来这是个很有趣而有用的人。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昨晚没来得及看完小册子,今天早晨才把它看完。接着就是求见者登门;然后是处理报告、接见、任免,以及奖赏、退休金和薪俸的分配,往来函件等等,这些他所谓的例行公事占去了大量时间。在此之后又是私事。医生和管家都来了。管家占的时间不多。他只把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要的钱送来了,并扼要报告了一下财务情况,说今年情况不大好,由于出门次数太多,花销过大,出现了透支。不过医生占去了许多时间。这是一位彼得堡名医,向与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交好。他没料到医生今天会来,觉得很奇怪。医生仔细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听听胸部又敲敲和摸摸肝区,这使他愈加惊奇。他不知道,这是他的朋友利季娅·伊万诺夫娜发现他今年健康欠佳,请医生前来为他检查的。“请您为了我去一趟,”利季娅·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对医生说。

“为了俄国,我一定去,伯爵夫人。”医生说。

“他可是极其难得的人才!”利季娅·伊万诺夫娜伯爵夫人说。

医生对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身体状况很不满意。他发现他肝脏肿大,营养不良,矿泉疗养毫不见效,就嘱咐他尽量增加体力活动而减少精神紧张,主要是不能有任何忧虑。这种医嘱简直像叫他不要呼吸一样,是绝对办不到的。医生走后,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有一种感觉,像是他得了什么病,而且是治不好了。

医生出来时,在台阶上碰见他的故交、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的秘书斯柳金。他俩是大学同窗,虽然难得见面,却是一对互相尊敬的好友,因此医生没有向任何别人,却只向斯柳金坦率说出了他对病人的看法。

“您来看他,我真高兴,”斯柳金说,“他身体不好,我看……情况怎么样?”

“是这样,”医生边说边从斯柳金的头上向马车夫招手,示意他过来。“是这样的,”医生说着,用他那白净的手捏住鞣皮手套的一根指头,把它拉直。“弦要是不绷紧,想弄断它很难。可是,如果把它绷到了极限,用手指头一压,它就断了。他这样埋头苦干,认真工作,弦已经绷到最大限度,何况还有外来的压力,沉重的压力,”医生说完,意味深长地扬了扬眉毛。“您去看赛马吗?”他又问了一句,走下台阶,朝马车走去。“是呀,是呀,当然要费许多工夫。”斯柳金说了句什么话,他没听清楚,就漫应道。

占用了许多时间的医生刚走,那位著名旅行家就接踵而至。交谈中,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凭着他刚才读完小册子及他过去对此道的了解,以其真知灼见令旅行家惊叹不已。

在旅行家来访的同时,省里的首席贵族也到了彼得堡,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必须和他谈一次话。首席贵族之后,要同秘书办完全部例行公事,再为一桩要事去见一位大人物。直到五点钟吃饭时他才回到家里。与秘书一起进餐后,邀请他同车前往别墅,然后去看赛马。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和妻子见面时总要找个第三者在场。

二十七

安娜站在楼上镜子前面,由安努什卡帮着往衣服上别最后一个花结。这时她听见大门口有车轮压过沙砾的声音。

“别特西来还早呢,”她想,望了望窗外,看见一辆马车,一顶黑色礼帽和她熟悉的那一对耳朵正从马车里探出来。“真不是时候,难道他来过夜吗?”她想道。这可能引起可怕的后果,她感到害怕极了,就毫不迟疑、笑容可掬地下楼迎上前去。她觉得那熟悉的说谎欺骗的精灵又出现了,就听从它的摆布,开始讲出一些她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话来。

“啊,真是好极了!”她向丈夫伸过手去说,一面用微笑向家里人一样的斯柳金打招呼。“我想你会在这里过夜吧?”这是欺骗精灵向她提示的第一句话,“现在我们能一起走。只可惜我答应了别特西,她要来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