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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333)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不完全理解,伯爵夫人。不消说,他的不幸……”

“是的,他内心发生变化,满怀一颗新的心,这时候不幸就变成了万幸。”她满怀深情地望着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

“我看,不妨请她对两位部长都说说情。”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思忖。

“嗯,当然,伯爵夫人,”他说,“不过我以为,这种变化那么隐秘,以致无论谁,甚至最亲近的人也不愿说出口来。”

“恰恰相反!我们应当说,也应当互相帮助。”

“是的,毫无疑问,但是人们的信仰往往有差异,况且……”奥勃朗斯基面带温和的笑容说。

“在神圣的真理这一问题上是不能有差异的。”

“嗯,是的,这当然,但是……”斯捷潘·阿尔卡季奇窘迫地不作声了。他明白,话锋转到宗教方面来了。

“我看朗多马上就要睡着了。”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走到利季娅·伊万诺夫娜跟前,意味深长地低声说。

斯捷潘·阿尔卡季奇回头瞧瞧。朗多坐在窗口的一把扶手椅上,身体靠在扶手和椅背上,耷拉着脑袋。他发觉大家的目光都朝他投来,就抬起头,露出孩子般天真的微笑。

“别去理会他,”利季娅·伊万诺夫娜说,接着轻手轻脚地给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推过一把椅子来。“我发现……”她刚开腔,一个仆人拿着信走进屋来。利季娅·伊万诺夫娜迅速地浏览了一下信,说了声对不起,匆匆写了封回信,交给那个仆人,然后又回到桌子边。“我发现,”她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莫斯科人,尤其是男人,对宗教问题最不关心了。”

“哦,不,伯爵夫人,依我看,莫斯科人有信念最坚定的好名声。”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

“是的,就我所知,您,真遗憾,就是个不关心宗教的人。”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疲乏地微笑着对他说。

“怎么可以漠不关心呢!”利季娅·伊万诺夫娜说。

“我对这方面不是不关心,我是在等待时机,”斯捷潘·阿尔卡季奇面露他最讨人喜欢的微笑说,“我认为,对我来说,还没到考虑这些问题的时候。”

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跟利季娅·伊万诺夫娜互递了一下眼色。

“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是否到了这个时候。”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一本正经地说。

“我们不应该考虑我们有没有准备:上帝施恩不受人的思想左右;他有时不降临到拼命追求的人头上,却落到毫无准备的人头上,就像落到扫罗[9]头上一样。”

“不,依我看,现在还不是时候。”利季娅·伊万诺夫娜说,她这时正注视着那个法国人的举动。

朗多站起来,走到他们跟前。

“你们可以让我听听吗?”他问。

“嗯,可以,我原先不想打搅您,”利季娅·伊万诺夫娜温和地瞧着他说,“和我们一起坐吧。”

“但一定要不闭上眼睛,免得错过上帝之光。”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继续说。

“啊,但愿您能体验到我们所体验到的那种幸福,感觉到他永远存在我们心中!”利季娅·伊万诺夫娜怡然自得地微笑着说。

“但是一个人往往会觉得自己不可能达到如此崇高的境界。”斯捷潘·阿尔卡季奇说归说,心里却觉得他是在违心地承认宗教的崇高,但这时面对一个只消对波莫尔斯基说一句话就能使他得到一个想望已久的职位的人,却不敢阐述自己的自由思想。

“您这是在说,罪恶妨碍了他?”利季娅·伊万诺夫娜说,“但这是荒谬的说法。在信徒看来,罪恶是不存在的,他们已赎了罪。对不起,”她说,看见仆人又拿着一封信走进来。她看了信,简略地回答:“您就说,明天在王妃那里。”马上又接下去说,“在信徒看来,罪恶是不存在的。”

“是的,‘信心若没有行为就是死的’[10]。”斯捷潘·阿尔卡季奇想起《教义问答》上的这句话,微微一笑,表示坚持己见,不依附别人。

“哦,这是《雅各书》里的话,”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带点责备的口气对利季娅·伊万诺夫娜说,这个问题显然他们已谈过不止一次。“曲解这句话是十分有害的!再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使人摒弃信仰的了。‘我没有行为,我就不能信教,’哪里也没有说过这句话。说过的却恰恰相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