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文向他讲述了从卡塔瓦索夫口中听来的彼得堡社会言论,谈了一会儿时事政治,还述说了与梅特罗夫的相识,以及去参加纪念会的种种情况。利沃夫对这些都很感兴趣。
“我真羡慕您,您能进入颇有意思的学术界,”利沃夫说,他打开了话匣子,照例马上改讲他讲起来更为流利的法语,“说实话,我也没有空。一大堆公务和管教孩子的事让我忙不过来。另外,我还有羞于启齿的原因,那就是我以前受的教育太不够。”
“我不这么认为。”列文笑吟吟地说,像以往一样,对他这种全然不是故意装出来的自谦,这种真心实意的内心表白觉得十分感动。
“嗯,正是这样!我现在觉得以前受的教育太少。为了教育两个孩子,我甚至必须复习以前学过的知识,简直是从头学起。另外,孩子不仅需要教师,还需要督学,就像您搞农业这一行既需要劳动者,也需要监工一样。瞧,我正在读这本书,”利沃夫指指摊开在斜面书桌上的一本布斯拉耶夫[1]编写的语法课本说,“他们要米沙弄懂语法,这可太难了……来,您给我讲解讲解。这里是说……”
列文对他说,这种语法现象是搞不明白的,只能靠死记硬背。可是利沃夫不同意他的说法。
“哦,您是在笑话我!”
“恰恰相反,您无法想象,我看见您,就会想到学习面临的事情——如何教育孩子。”
“哎,没有什么好学的。”利沃夫说。
“我只知道,”列文说,“我没见过比您的孩子更有教养的孩子,也不敢希望我有比您的孩子更好的孩子。”
利沃夫显然克制着自己的兴奋心情,但脸上还是绽开了笑容。
“只要他们将来胜过我就行。这就是我的全部希望所在。您真不知道,”利沃夫说,“管教我两个在国外生活上放纵惯了的孩子真吃力啊。”
“这一切都可以弥补。他们是很有天赋的孩子。重要的是抓紧品德教育。看到您的孩子,我就会想到这个问题。”
“您说要抓紧品德教育。您不能想象,这做起来多么困难!这一方面的缺点刚改掉,那一方面的问题又出现了,于是又得抓紧教育。要是不依靠宗教这根支柱——您记得我跟您以前谈过——任何一个做父亲的只凭自己的力量是教育不好孩子的。”
这场列文始终很感兴趣的谈话,蓦地被穿戴完毕就要出门的美人儿娜塔莉娅·亚历山德罗夫娜走进来所打断。
“嗨,我不知道您在这里,”她说,显然对打断这种她早已熟知并已听厌了的谈话不但不表示歉意,反而觉得高兴。“哎,吉提怎么样?我今天要到你们家去吃饭。我说,阿尔谢尼,”她对丈夫说,“你叫一辆马车去吧……”
接着,夫妻俩商量起如何安排一天的事情:丈夫因公务要去会见一个人;妻子要去听音乐会,还要去参加东南委员会的大会,因此有许多事情得作出决定和安排。列文作为自家人,应当参与这种商量。最后作出决定:列文和娜塔莉娅坐车去听音乐会,然后去参加大会,他们从那里打发马车去办公室接阿尔谢尼,随后由他去接妻子,把她送到吉提家;或许那时阿尔谢尼公务还没处理完,那就让马车再回来,由列文送她去。
“瞧,他简直把我捧上了天,”利沃夫对妻子说,“老是说我们的孩子怎么怎么好,可我清楚,他们身上还有那么多坏毛病。”
“阿尔谢尼总喜欢走极端,我一直这么说他,”妻子说,“要是事事都寻求十全十美,那永远不会满意。爸爸说得对,他们教养我们的时候,走了极端,让我们挤在阁楼里,而他们自己在二楼大房间。现在恰恰相反,做父母的睡储藏室,而孩子倒住二楼正房。如今做父母的简直可以不用活了,一切都为了孩子。”
“要是心甘情愿,那有什么呢?”利沃夫笑容可掬地说,一边还触摸她的手。“你这么说,不认识你的人还以为,你不是孩子们的亲妈,是后妈呢。”
“是的,走极端无论如何是不好的。”娜塔莉娅平静地说,同时把他那把裁纸刀放到桌上固定的地方。
“哎,过来吧,完美无缺的孩子。”利沃夫对两个走进门来的漂亮男孩说,他们向列文鞠了一躬,然后走到父亲跟前,显然想问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