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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307)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我们怕要迟到了。”梅特罗夫一结束长篇宏论,卡塔瓦索夫就瞧了瞧表,说。

“是的,今天业余爱好者协会要举行斯温基奇学术活动五十周年纪念会,”卡塔瓦索夫接着列文的话茬说,“我准备同彼得·伊万内奇一起去。我答应在会上读一篇评述他在动物学方面一些著作的论文。您和我们一起去吧,很有意思的。”

“是的,是该去了,”梅特罗夫说,“就跟我们一起去吧,如果您愿意,再到舍下坐坐。我很想聆听您的大作呢。”

“不,还不行。还没有写完呢。不过纪念会我倒是很高兴去参加。”

“哎,老兄,您听说了没有?我单独写了一份意见呈了上去。”卡塔瓦索夫在另一个房里一边穿礼服,一边说。

于是他们又谈论起大学里的两派之争。

有关大学里的两派之争是今冬莫斯科引人关注的一件大事。委员会的三位老教授不接受青年教授的意见,这些青年教授就单独递上一份意见书。里边的内容,照一部分人的看法荒谬透了,而照另一部分人的看法,是最平常、最合理的,于是教授们分成了两派。

卡塔瓦索夫所属的这一派认为,对方的行为是卑鄙的告发和欺骗;另一派则认为,对方乳臭未干,不尊重权威。列文虽然不是大学里的员工,但他来到莫斯科以后已经几次听到并谈论这件事,他有自己一定的看法。他们三人走在大街上,列文也参加交谈,直至走到古老的大学那座大楼前,一直谈论着这件事。

纪念会已经开始。在卡塔瓦索夫和梅特罗夫就座的一张铺着桌布的桌子边,坐着六个人,其中一人低低地凑近讲稿,在宣读什么。列文在桌子边的一把空椅子上坐下来,小声向邻座的一个大学生打听宣读内容。大学生不高兴地瞅了他一眼,回答说:

“在读传记。”

尽管列文对这位科学家的传记并不感兴趣,但他仍迫不得已地听着,也得知这位著名科学家生平的一些珍闻逸事。

那个人宣读完传记,主席对宣读者表示了谢意,接着他念了诗人缅特专为这次纪念会寄来的贺诗,并对那位诗人表示感谢。随后卡塔瓦索夫声音响亮而又尖细地宣读了自己对那位科学家的著作的评论文章。

卡塔瓦索夫读完文章,列文看看表,才知道已经一点多了,心里想在去听音乐会之前来不及把自己的作品念给梅特罗夫听了,况且他现在也不想念了。会上他一边听宣读论文,一边仍在思考刚才的那番谈话。现在他清楚地认识到,梅特罗夫的想法也许有道理,但是他的想法同样有道理。这两种见解只有各自用独特的方式进行单独研究才能弄得清楚,才能得出结论,要是把这两种思想搅和在一块,那什么结果也不会有。列文决定谢绝梅特罗夫的邀请,会议一结束,他就走到梅特罗夫跟前。梅特罗夫把列文介绍给主席,而后者这时正在谈时事政治。梅特罗夫顺便又跟主席说了他对列文说过的话,列文也发表了他今天早晨发表过的意见,但为了说得有点新意,也说了刚刚想到的新意见。随后,他们又谈起大学里的这场争论。因为这一切列文都已听过,于是他急急对梅特罗夫说,他为不能接受他的邀请深感遗憾,然后向他们一一躬身行礼,坐车去利沃夫家。

利沃夫是吉提的姐夫,他与娜塔莉结婚后绝大部分时间待在国外,几乎一生都是在各国首都度过的,他在那里受的教育,又在那里任外交官。

去年他辞去外交官职务,到莫斯科御前侍从厅任职,并不是由于什么不愉快的事(他从不跟人家闹纠纷),而是为了让两个男孩能得到最好的教育。

虽然他们的习惯截然不同,观点尖锐对立,而且利沃夫年龄要比列文大几岁,但这个冬天他们交上了朋友,彼此很友好。

利沃夫在家里,列文不经通报走进屋去。

利沃夫身穿束腰带的家常便服,脚蹬中筒麂皮靴,戴着一副青蓝色镜片的夹鼻眼镜坐在扶手椅里,在读一本放在跟前斜面读书桌上的书。他一只纤巧的手夹着一支已燃了一半的雪茄,小心地伸得离身子远远的。

一看见列文,他那张清秀、还年轻的脸——一头闪着银光的鬈发使这张脸显得越发仪容高贵——顿时笑逐颜开。

“好极了!我正想打发人去找您呢。嗯,吉提怎么样?坐这儿,可以舒坦些……”利沃夫站起来,挪过一把摇椅。“您读过最近一期《圣彼得堡杂志》吗?我认为好看极了。”他带着一点法语音调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