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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娜·卡列尼娜(131)

作者:列夫·托尔斯泰

“昨天晚上我没睡好。”安娜说,同时打量着正向她们迎面走来的仆人,她推测,仆人是来送渥伦斯基的条子的。

“您能来,我很高兴,”别特西说,“我累了,趁他们还没来,正想喝一杯茶。您去吧,”她转身对图什克维奇说,“您和玛莎一起去试试槌球场,就是草已修剪过的那块地。我们一边喝茶,一边谈心,我们好好聊聊,[6]好不好?”她握着安娜拿伞的那只手,微笑着对她说。

“好,特别是因为我不能在您这儿待很久,我还得到弗列达小姐那儿去。我答应去看她已有一百年了。”安娜说。撒谎原来是与她的本性不相容的,但是在社交场合,撒谎不仅变得简单自然,甚至还给她带来快乐。

她为什么会说出一秒钟前她还没有想到的这些话,她自己也无法解释。她说这些只是因为想到渥伦斯基不来了,而她得保证自己的行动自由,无论如何得设法见到他。但是为什么她提到的偏偏是老处女弗列达,这她无法解释,因为她也可以去看望许多别的人,不一定要去看望这位老处女。不过她觉得,要见到渥伦斯基,除了这个巧妙的办法外,再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了。

“不,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你走的,”别特西注视着安娜的脸,说,“说真的,要不是我喜欢您,我一定会生气的。您好像担心,我的朋友们会败坏您的名誉。请把茶送到小客厅,”她像往常一样,眯着眼睛吩咐仆人说。她从仆人手中接过条子看了起来。“阿列克谢对我们撒起谎来了,”她用法语说,“他条子上说他不能来。”她用很自然的口气补充说道,仿佛她从来也没有想到过,渥伦斯基对安娜来说除了槌球爱好者还有别的意义。

安娜心中明白,别特西什么都知道,可是她听别特西当她的面谈论渥伦斯基时,自己常常会一时间相信,别特西什么都不知道。

“哦!”安娜仿佛对这事不感兴趣,冷冷地应了一声,然后又面带微笑说,“您的朋友怎么会败坏别人的名誉呢?”像对所有的女人那样,这种语言游戏,这种掩饰秘密的做法,对安娜来说具有很大的诱惑力。吸引她的既不是掩饰秘密的必要性,也不是掩饰秘密的目的,而是掩饰秘密过程本身。“我不可能比教皇对天主教更虔诚,”她说,“斯特列莫夫和丽莎·梅尔卡洛娃是社会的精英。再说,她们到处受欢迎,而我呢,”她把我字说得特别重,“我从来也不是一个心胸狭隘和偏执的人。实在是没有空呀。”

“不对,也许您不想见到斯特列莫夫?即使他与阿列克谢·亚历山德罗维奇在委员会里互相争斗,这也与我们无关。但是在社交界他是我所知道的最和蔼可亲的人,而且他还是个槌球迷。您会看到的。他这么大年纪还迷恋着丽莎,这种处境很可笑,您得看看他是怎样应付这种可笑的处境的!他很讨人喜欢。萨福·施托尔茨您不认识吧?这是个新的,全新的典型人物。”

别特西说着这些,与此同时,安娜从她那快活、聪明的眼神中察觉,别特西多多少少有些了解她的处境,并且正在做什么安排。这时她们是在小书房里。

“我还是要写封信给阿列克谢,”别特西坐在桌边,在纸上写了几行字,把它装进信封里。“我写信,让他来吃午饭。我说,我这儿有一位太太留下吃午饭,缺少一位男伴。您看,有没有说服力?对不起,我出去一会儿。请您把信封好,派人送去,”她走到门口说,“我得做一些安排。”

安娜不假思索,拿着别特西的信坐到桌旁,看也不看就在下面加了几句话:“我必须见到您。到弗列达家的花园来。我六点钟在那儿等。”她封好信,别特西回来后,当着她的面把信交给了送信人。

仆人给她们送来的茶已放在凉快的小客厅的茶几上,两个女人确实在客人们到来之前像特韦尔卡娅公爵夫人所说的那样谈起心来。她们评论着尚未到达的客人,后来谈到了丽莎·梅尔卡洛娃。

“她很可爱,我一直喜欢她。”安娜说。

“您应该喜欢她。她总是念叨您。昨天赛马结束后她走到我跟前,因没见到您,感到非常扫兴。她说,您是小说中真正的女主人公,还说,要是她是个男人,准会为您做出许许多多的蠢事。斯特列莫夫对她说,她已经做了许多蠢事。”

“请您说说,我始终搞不清,”安娜沉默了一会儿说,她的口气清楚地表明,她要提的并不是无聊的问题,而是一个对她来说极为重要的问题。“请您说说,她和那个被叫做米什卡的卡卢日斯基公爵是什么关系?我很少遇到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