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署署长们是绝不相信猫能变成狮子的,然而事实上却是可能的,而且那正是巴黎人民的奇迹。就拿猫来说吧,昂格勒斯那样瞧不起猫,猫却受到古代共和国的尊重,他们认为猫是自由的化身,在科林斯[3]城的公共广场上,就有一只极大的紫铜猫,仿佛是和比雷埃夫斯[4]的那尊无翅膀的密涅瓦塑像作对衬似的。复辟时代的警察太天真,把巴黎的人民看得太“易与”了。恰恰相反,他们绝不是“驯良的贱民”,巴黎人之于法兰西人,正如雅典人之于希腊人,他比任何人都睡得好些,他比任何人都着实要来得轻佻懒惰些,没有人比他更显得健忘,但是切不可以为他们是可靠的,他尽可以百般疏懒,但是一旦光荣在望,他便会奋不顾身,什么都干的。给他一支矛吧,他可以干出八月十日[5]的事,给他一支枪吧,他可以再有一次奥斯特里茨。他是拿破仑的支柱,丹东[6]的后盾。国家发生了问题?他捐躯行伍;自由发生了问题?他喋血街头;留神!他的怒发令人难忘;他的布衫可以和希腊的宽袍媲美,他会像在格尔内塔街那样,迫使强敌投降。当心!时机一到,这个郊区的居民就会长大起来的。这小子会站起来,怒目向人,他吐出的气将变成飓风,从他孱弱的胸中,会呼出足够的风,来改变阿尔卑斯山的丘壑。革命之所以能够战胜欧洲,全赖军队里巴黎郊区的居民。他歌唱,那是他的欢乐。你让他的歌适合他的性格,你看着吧!如果他唱来唱去只有《卡玛尼奥拉》[7]一首歌,他当然只能推倒路易十六;但你如果叫他唱《马赛曲》,他便能拯救全世界。
我们在昂格勒斯奏本的边上写了这段评语以后,再回头来说我们的那四对情人。我们说过,晚餐已经用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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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白旗,波旁王朝的旗帜。
[2]根特(Gand),比利时城市,百日帝政期间,路易十八逃亡在那里。
[3]科林斯(Corinthe),古希腊城市。
[4]比雷埃夫斯(Pirée),希腊港口。
[5]一七九二年八月十日,巴黎人民攻入王宫,逮捕国王,推翻了君主政体。
[6]丹东(Danton),雅各宾派的右翼领袖。
[7]《卡玛尼奥拉》(Carmagnolle),法国大革命时期歌曲之一,针对玛丽·安东尼特而作。
六相爱篇
餐桌上的谈话和情侣们的谈话同样是不可捉摸的,情侣们的谈话是云霞,餐桌上的谈话是烟雾。
法梅依和大丽哼着歌儿,多罗米埃喝着酒,瑟芬笑着,芳汀微笑着。李士多里吹着在圣克鲁买来的木喇叭。宠儿脉脉含情地望着勃拉什维尔说道:
“勃拉什维尔。我爱你。”
这话引起了勃拉什维尔的一个问题。
“宠儿,假使我不爱你了,你将怎样呢?”
“我吗!”宠儿喊着说,“唉!不要说这种话,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要说这种话!假使你不爱我了,我就跳到你后面,抓你的皮,扯你的头发,把水淋到你的身上,叫你吃官司。”
勃拉什维尔自诩多情地微笑了一下,正如一个自尊心获得极端满足而感到舒服的人一样。宠儿又说:
“是呀!我会叫警察!哼!你以为我有什么事做不出的!坏种!”
勃拉什维尔,受宠若惊,仰在椅上,沾沾自喜地闭上了眼睛。
大丽吃个不停,从喧杂的语声中对宠儿说:
“看来,你对你的勃拉什维尔不是很痴心吗?”
“我,我厌恶他,”宠儿用了同样的语调回答,重又拿起她的叉子。“他舍不得花钱。我爱着在我对面住的那个小伙子。那小子长得漂亮得很,你认得他吗?他很有做戏子的派头。我喜欢戏子。他一回家,他娘就说:‘呀!我的上帝!我又不得安静了。他要叫起来了。唉,我的朋友,你要叫破我的脑袋吗!’因为他一到家里,便到那些住耗子的阁楼上,那些黑洞里,越高越好,他在那里又唱又朗诵,谁知道他搞些什么!下面的人都听得见。他在一个律师家里写讼词,每天已能赚二十个苏了。他父亲是圣雅克教堂里的唱诗人。呀!他生得非常好。他已经爱我到这种地步,有一天,他看见我在调灰面做薄饼,他对我说:‘小姐,您拿您的手套做些饼,我全会吃下去。’世界上只有艺术家才会说这样的话。呀!他生得非常好。我已要为那小白脸发疯了。这不打紧,我对勃拉什维尔还是说我爱他。我多么会撒谎!你说是吗?我多么会撒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