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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81)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为乐师们准备的高出地面的平台特别艺术化。它被一排排青枝绿叶及装点着星星的旗布遮住,完全看不见了。思嘉知道,城里每盆盆景都搬到这来了:锦紫苏、天竺葵、八仙花、夹竹桃、秋海棠——连埃尔辛太太视若珍宝的四盆橡胶植物也被摆在了四角尊贵的位置上。

从平台看过去,在大厅的另一头,太太们已经把自己隐蔽起来了。这面墙上挂着戴维斯总统和南部邦联的副总统史蒂芬斯的巨幅画像,佐治亚人称斯蒂芬斯为我们自己的“小亚历克”。画像上方是一面很大的旗帜,画像下方的长桌上则是从城里的花园里“劫掠”来的鲜花:有凤尾草,成排的玫瑰,有红的、黄的和白的,还有剑兰那傲气十足、像剑一般的叶片,一簇簇五颜六色的旱金莲,笔直高挺的蜀葵那深紫和米色的花朵从其他花后探出头来。在它们中间,蜡烛就像祭坛里的火苗一样安详地燃烧着。那画像上的两张脸往下俯视这一场景,对两个掌握着如此伟业的男人,没有比这两张脸的差别更大的了。戴维斯脸颊扁平,目光冷酷,像个苦行僧一样,两片傲气的薄嘴唇紧抿着;斯蒂芬斯则两眼凹陷,黑色的眼睛炯炯有神,似乎除了疾病与痛苦外,什么也不知道,而且已经用诙谐和火焰征服了它们——这是两张深受爱戴的脸。

整场义卖会的责任就落在护理会那些上了年纪的太太手里。她们像装备齐全的船一样,庄重地开了进来,催着那些迟到的年轻太太和笑声吟吟的姑娘们到各自的货摊上去。然后,她们便一阵风似的走进后面的房间里去了,那里正在摆放点心饮料呢。白蝶姑妈气喘吁吁地跟在她们后面。

乐师们爬上平台,他们都是黑人,满脸漾着笑,胖胖的脸上因出汗已经闪闪发亮了。他们开始调试小提琴,郑重其事地提早用弓在琴上拉着、拨着。梅里韦瑟太太的车夫老利瓦伊此刻正拨着琴弓以引起其他乐手的注意。自亚特兰大被命名为马撒斯维尔起,他就一直是每场义卖会、舞会和婚礼晚会的乐队指挥。除了主持义卖会的太太外,来的人还不多。尽管如此,所有的眼睛都朝利瓦伊望过去。接着,小提琴、低音大提琴、手风琴、班卓琴和骨片琴一齐低声演奏起《洛雷纳》来——音乐声太低,不适合跳舞。舞会要等货摊上的东西都卖光后才开始。优美、抑郁的华尔兹舞曲传到思嘉耳里,她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加快了。

“时间年复一年慢慢地流逝,洛雷纳!

草地上又落满了洁白的雪花。

太阳早已西斜落山,洛雷纳……”

一——二——三,一——二——三,下蹲——摆——三,转——二——三。多美的华尔兹舞曲啊!她微微伸出双手,闭上眼睛,和着那伤感、萦绕在脑际的节奏摆动起来。悲哀的旋律里,某种东西和洛雷纳失去的爱情及她自己的激动心情纠缠在一起,使她喉咙里似被一块硬块堵住似的。

接着,就像被华尔兹乐曲吸引来的一样,从被月光照得斑斑驳驳的街上,各种声响飘了进来,马蹄声、车轮声、馨香的空气中飘荡的笑声以及黑人那虽然柔和却刻薄的争吵声,他们正在争拴马的地方呢。楼梯上一派忙乱而欢快适然的景象。姑娘们肆意的说话声和陪伴她们的男人低沉的声音夹杂在一起。虽然那天下午才刚刚分手,可认出朋友时,姑娘们还是欢快地叫喊着打招呼,兴高采烈地尖叫着。

转瞬间,大厅便生气盎然了。厅里挤满了姑娘们——姑娘们拥了进来。她们穿着像蝴蝶一样靓丽的衣裙,裙环把下摆撑得宽宽的,镶着花边的长裤在裙子底下若隐若现;她们裸露着浑圆、小巧又白皙的双肩,镶着花边的荷叶边上方,柔软、小巧的乳房的轮廓隐约可见;带花边的披巾随意地从手臂上垂挂下来;用金属片装饰和绘着画的扇子,用天鹅绒毛和孔雀羽毛做的扇子,被姑娘们用细细的丝绒缎带系在腰间,摇摇晃晃的。满头黑发的姑娘们则把头发从耳际平滑地梳在脑后,挽成颇有分量的发髻,使得她们的头也稍稍后仰,一副傲慢无礼的样子;有着一头金色鬈发的姑娘们则任由头发披散在脖颈周围,带有饰物的金色耳坠荡来荡去的,和金色的鬈发一起翩翩起舞。花边、丝绸、镶边和缎带全都是穿过封锁线暗地里运进来的,因此也就更加珍贵,穿戴起来便更加神气。花枝招展的华丽服饰被加进了一种傲气,人们把这也当做对北方佬的一种附加的刻意冒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