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毫无兴致的思嘉便带着她的孩子出发了,先去萨凡纳拜访了她郝家及罗比亚尔家的亲戚,然后又去查尔斯顿埃伦的姐妹波琳和尤拉莉家。但她比埃伦预计的提早一个月便回到了塔拉,对她的提早归来也未作任何解释。萨凡纳的亲戚对她都很好,但詹姆斯和安德鲁及他们的妻子都已上了年纪,成天只满足于安安静静地坐着谈论往昔的日子,这思嘉一点也不感兴趣。罗比亚尔家也是一样,而查尔斯顿更是一团糟,思嘉这么想。
波琳姨妈和她的丈夫住在河边的一个种植园里,那里比塔拉偏僻多了。她丈夫是个小个子老头,有一套正规而冷淡的礼数和一副生活在往昔岁月里的神情,看上去漫不经心的。他们最近的邻居也在二十英里外,通往那里的是一条黑漆漆的路,从还是丛林的柏树沼泽地和橡树林里穿过去。橡树上幕状的灰色苔藓摇摆不定,给了思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而且总是令她想起嘉乐讲的有关爱尔兰的鬼魂在闪着微光的灰色雾霭中游荡的故事。那里什么事也没有,成天就只是编织,晚上则听凯里姨夫大声朗读布尔沃—利顿开导人的作品。
尤拉莉幽居在查尔斯顿炮台处的一座大房子里。前面是一座围墙很高的花园,而她的生活更是兴味索然。思嘉习惯了绵延起伏的红色山丘那宽广无边的景色,在这里觉得就像在蹲监狱一样。这里比波琳姨妈那多一些社交活动,但思嘉不喜欢登门拜访的人,他们那神态、传统及对家世的注重都让思嘉反感。她知道,他们全都认为她父母的婚姻是门不当户不对的,不知道罗比亚尔家的人怎么会嫁给一个新来乍到的爱尔兰人。思嘉感觉到尤拉莉姨妈背地里为她辩解。这使她火冒三丈,因为她和她父亲一样并不在乎家世。她对嘉乐及他所获得的成功感到很自豪,因为那是在没有人帮助,只靠他自己精明的爱尔兰头脑获得的。
查尔斯顿人还动不动就把炮轰萨姆特堡的事引以为荣!老天,他们难道没有意识到,就算他们没有傻乎乎地开枪燃起战火,其他一些傻瓜也照样会去做的吗?听惯了佐治亚山地人们欢快的声音后,平原地带人平平的慢吞吞说话的声音在她看来似乎很造作。她觉得,如果她再听到把“棕榈树”说成“棕哦榈树”,“房子”说成“房——子”,“不”说成“不哦——”,“妈妈和爸爸”说成“妈啊妈和爸啊爸”这类声音,她就会叫喊起来。这使她极为烦躁,以致在一次正式的拜访中,她模仿了嘉乐的爱尔兰土腔,使得她姨妈很苦恼。这以后,她便回到了塔拉。与其让查尔斯顿的口音弄得痛苦不堪,还不如被对希礼的思念折磨来得好。
埃伦日夜忙活着,让塔拉生产出双倍的产品来支援南部邦联。当她的大女儿从查尔斯顿回到家里时,看到她身体瘦弱,面色苍白,说话尖刻,她不禁吓坏了。她自己也体验过伤心的痛苦,夜复一夜,她躺在鼾声大作的嘉乐身边,试图想出能让思嘉减轻苦恼的办法。查理的姑姑——韩白蝶小姐给她写了好几封信,敦促她让思嘉到亚特兰大去长住一阵,现在埃伦第一次慎重地考虑起这个问题来。
她和媚兰两人孤零零地住在一所大房子里。“既然连查理也走了,她们便没有了男性的保护。”白蝶小姐在信中写道,“当然,还有我的哥哥亨利,但他不跟我们住在一起。但也许思嘉已经告诉过你有关亨利的情况。我身体不好,不能在信中写更多有关他的情况了。如果思嘉能到这来跟我们住在一起,梅利和我会感觉更自在,更安全的。三个寂寞的女人在一起总比只有两个强。而且,也许亲爱的思嘉能发现什么能减轻她的悲伤的东西,就像梅利在做的,到医院里去照料我们的勇敢的孩子们——当然,梅利和我也很想看看亲爱的小宝贝……”
这样,思嘉的箱子连同她的丧服又重新被打点一番,和韩韦德及他的保姆普里西一道,带着满脑子埃伦和嬷嬷对她行为准则的告诫及嘉乐给她的换成南部邦联纸币的一百美元,出发到亚特兰大去了。她并不特别想去亚特兰大。她认为白蝶姑妈是老太太中最愚蠢的人,而且,要和希礼的妻子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这个念头就已经够令人厌恶了。但是县里能勾起她回忆的事太多了,现在已不可能再待下去,所以,换一换环境总是受欢迎的。
注 释
[1] 亚伯拉罕·林肯的昵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