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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325)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迄今为止,她一直不在乎公众舆论,不但不在乎,而且还有点蔑视它们。可是彼德的话使她心里燃起了一股强烈的怨恨感,逼得她不得不采取自卫行动。她突然讨厌起她的邻居来,甚至跟讨厌北方佬一样。

“他们为什么要在乎我做的事呢?”她思忖着,“他们一定认为我很乐意跟北方佬交往,而且像个干农活的黑奴一样在工作着呢。他们使我的工作难度更大了。可我不在乎他们怎么想。我不会让我自己在乎的。我现在还没有资本去计较这些。可是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噢,总有一天!在她的世界里有了安全感之后,她会靠在椅子上坐着,交叉着双手,像埃伦过去那样做个贵妇人。她会像个贵妇人应该做的那样表现得孤独无助,需要保护,然后每个人就都会赞赏她了。噢,等她又有钱的时候,她会有多傲慢呀!那时候,她就会让自己像埃伦过去那样,又和气又温柔,对别人关心体贴,而且注意礼仪。她就不会日日夜夜担惊受怕了,生活会很宁静,很从容。她会有时间和自己的孩子们玩耍,听他们读功课。在温馨而漫长的下午,太太小姐们会登门拜访。在塔夫绸衬裙的窸窣声中和蒲葵扇有节奏的刺耳的呼呼声中,她给客人端茶送水,上可口的三明治、蛋糕,悠闲地聊着天打发时间。她还会善待那些遭受痛苦的不幸的人,拿着一篮篮的东西送给穷人,给病人端汤送果冻,而且用她漂亮的马车载那些更不幸的人出去“兜风”。她要做个真正意义上的南方贵妇人,就像她妈妈过去那样。那时,每个人都会像他们爱埃伦那样爱她,他们会说她有多无私,称她为“慷慨太太”。

她虽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根本没有无私和乐善好施的想法,但她想到这些将来的事时,快乐劲并未因此而受到影响。她想要的只是拥有这些品德的名声。可是她头脑的网孔太宽、太粗了,无法过滤掉这些细微的差别。只要有一天她有了钱,大家都赞赏她就行了。

总有一天!但不是现在。尽管大家对她说三道四的,但现在不是时候。现在可没有时间来做贵妇人。

彼德说到做到。白蝶姑妈也确实焦急不安的,而彼德的背痛也在一夜之间就加重到再也不能赶马车了。这以后,思嘉自己一人赶着马车,刚开始从手掌上消失的老茧又重新出现了。

就这样,春天过去了,四月的冷雨渐渐变成了五月芳香扑鼻、绿意盎然的气候。几个星期来,工作、担忧和肚子越来越大造成的不便全挤到一起,老朋友们越来越冷淡,而她的家人对她越来越和气,越来越忧虑,也越来越使人受不了。而对使她不安的原因,他们也就越发地一无所知。在那些担心忧虑、艰难奋争的日子里,她的世界里只有一个可以信赖、善解人意的人,这个人就是白瑞德。很奇怪,所有的人当中,这个人偏偏是他。因为他像水银一样变来变去,又像是刚从地狱里冒出来的魔鬼一样充满恶意。可是,他同情她,这是从别人那里得不到的,也是她从来没有想到居然可以从他那里得到的。

他经常离开城里,神秘兮兮地到新奥尔良去,这他从来不作解释,可她敢肯定这一定和某个女人——或者某些女人有关系,这么想时心里还有点嫉妒。可是,自从彼德大叔拒绝为她赶车后,他两次旅行之间的间隔就越来越长,留在亚特兰大的时间也越来越多。

在城里的时候,他大多数时间都在少女时代酒馆或是贝尔·沃特琳的酒吧和较有钱的北方佬和投机家赌博。这使城里的人很讨厌他,甚至比讨厌他的朋友们还更厉害。他现在不到家里来了,很可能是顾及弗兰克和白蝶的情绪。思嘉有孕在身,这是一种很微妙的身体状况,如果有男人来访,他们一定会很愤怒的。可是,她几乎每一天都会碰巧遇到他。她独自一人赶车经过桃树街和锯木厂所在的迪卡特街时,他会一次次地骑着马来到她的轻便马车旁边。他总是会勒住马缰跟她说话,有时候会把马绑在她的马车后面,载着她去巡视。虽然她不愿承认,但这些日子以来,她是越来越容易感到疲劳了。所以,他握着马缰赶车时,她总是暗暗感激他。他总是还没到城里就离开她,可是亚特兰大全城人都知道他们的会面,这又在思嘉有失礼仪的举动那长长的单子上增加了可供闲话的话题。

她偶尔也会想,这些见面是不是还有不是纯粹碰巧的成分。随着一星期一星期的过去,随着城里黑人暴行越来越多,这些会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可是,他为什么偏偏在她看上去形象这么不雅的时候来找她呢?他肯定不是对她有企图,就算他过去对她有过企图,她现在对这点也开始怀疑了。过了好几个月,他才开玩笑似的提起他们在北方佬的监狱里那令人懊恼的一幕。他从来不提希礼和她对他的爱,对“爱慕她”也没有说些粗俗、没有教养的话。她想,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所以也不去问他他们到底为什么会经常见面。最后,她得出结论,因为他除了赌博以外没什么事好做,在亚特兰大又没几个好朋友,所以,找她不为别的,就为有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