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你没有让约翰逊先生打那些——”
“当然没有,”她不耐烦地回敬他,“我刚刚不是说了?我如果那么做的话,北方佬就会把我关进监狱去了。”
“我敢打赌,你爸爸这辈子从来没打过黑人一下。”弗兰克说。
“哦,只有一次。他骑马打猎打了一天,一个小马倌却没有给马刷洗一番,收拾干净。可是,弗兰克,那时是不一样的。自由的黑鬼得另当别论,好好揍他们一顿,对他们中好些人都很有好处呢。”
弗兰克不但为他的妻子的观点和计划感到很惊讶,而且为她结婚后短短几个月内的变化感到惊奇不已。他娶她为妻时,她是个温和、可爱、女性味十足的人。在求婚的那段很短的时间里,他还以为他从来都没见过一个对生活的反应如此具有女性味,而女性味又如此吸引人的人,无知、胆小、孤独无助。可是现在,她的反应却全是男性化的。尽管她的面颊绯红,酒窝盈盈,笑容很美,可她说话做事却像个男人。她的声音尖刻辛辣,坚定果断,转瞬间就可以拿定主意,没有一点女孩子的优柔寡断。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而且像个男人一样走捷径,力求得到它,而不像女人那样经常采取隐蔽、迂回的路线。
这并不是说,弗兰克在此以前从来没见过威严的女性。亚特兰大和南方所有城市一样,也有接受亡夫遗产的遗孀,谁也不愿意去惹恼她们。在有支配欲方面,没有人能和肥胖的梅里韦瑟太太相比;在专横傲慢方面,则属虚弱的埃尔辛太太为首;而在达到自己的目的方面,那就没有人比满头银发、声音很甜的怀廷太太更有手段的了。可是,不管这些太太们用什么方法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它们总是女性使用的方法。不管她们有没有受到男人的引导,她们表明的观点都是顺从男人的意见的。她们出于礼貌,都得表现出她们都是由男人说的话引导的,而重要的也是这一点。可是引导思嘉的谁也不是,是她自己,她以男性的方式处理自己的事情,搞得全城人都在议论她。
“而且,”弗兰克痛苦地想,“因为我让她行事这么不像女人,很可能别人也在议论我呢。”
另外,还有那个白瑞德。他经常造访白蝶姑妈家,那是最丢脸的事了。弗兰克一直不喜欢他,即使在战前跟他有生意来往的时候也是如此。他经常因为自己把白瑞德带到十二棵橡树并且把他介绍给他的朋友们而痛骂自己。白瑞德在战争期间用那种冷血动物般的方式做投机生意,而且没有参军,他为此瞧不起他。瑞德在南部邦联的军队里待过八个月,这事只有思嘉一个人知道,因为他假装害怕地恳求过她,不要把他的“耻辱”泄露给任何人知道。弗兰克最鄙视他的一点是,他私藏南部邦联的黄金,而在同样的情况下,像海军总司令布洛克这样诚实的人以及其他人却把几千两黄金归还给联邦政府国库。可是,不管弗兰克喜欢还是不喜欢,白瑞德就是个常客。
表面上,他来看的是白蝶小姐,她的聪明才智也只能使她相信这一点,在他来访的时候端端架子。可是,弗兰克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认为吸引他来访的不是白蝶小姐。虽然小韦德对大多数人都表现得很害羞,但却很喜欢他,甚至叫他“白瑞德叔叔”,这使弗兰克很苦恼。而且,弗兰克情不自禁地就会想起来,战争期间,白瑞德曾经伴护过思嘉,那时对他们还议论纷纷的。他猜想,现在对他们的议论可能更糟了。弗兰克的朋友中,没有一个人有勇气对他提起这方面的事,虽然他们在锯木厂的问题上对思嘉的行为倒是有什么说什么。可是,他还是注意到,他和思嘉被邀请去吃饭和参加晚会的时候越来越少,来拜访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少了。思嘉不喜欢她的大多数邻居,而她喜欢的人呢,由于锯木厂的事让她忙得不可开交,所以也没工夫去看他们,所以,没人来访或是她没去拜访人,对她倒没什么。可弗兰克却觉得特别难受。
从小到大,支配着弗兰克的一直就是这句话:“邻居们会怎么说?”他的妻子一再对礼节置之不理,他感到非常震惊,却又无能为力。他觉得大家都不喜欢思嘉,而他让她“失去女性特征”,所以别人也会瞧不起他。根据他的观点,她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作为丈夫的他不能让她去做的,但是,如果他禁止她去做这些事,跟她争辩或者甚至去批评她的话,那一场暴风雨就要在他头顶上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