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要我照顾。他帮忙——”
“噢,看在上帝分上,”他不耐烦地说,“我们别再说这些了。他帮不了忙。他要你照顾,他还会要他们照顾,或是某个人的照顾,直到他死去为止。从我个人来说,把他作为话题来谈,我都烦透了……你要多少钱?”
她嘴里骂人的话就要冲口而出。他侮辱了她,把她从那些对她来说最珍贵的东西那拉了回来,并且加以践踏,经过了这么多事,他居然还以为她会要他的钱。
可是,她话还没出口,心里却已经对这些话好好忖度了一番。对他的提议嗤之以鼻,叫他滚出商店去,那该有多美呀!可是,只有真正有钱和真正毫无顾虑的人才能这么放肆地擅自行事。只要她还没有钱,只要是这样,她就必须忍受像这样的情景。可是在她有钱之后——哦,那想法多美妙、多温馨呀!——她有钱以后,她决不忍受她不喜欢的任何事,想要什么就要有什么,甚至可以对别人无礼相待,除非他们让她高兴。
“我要叫他们全都见鬼去。”她心想,“白瑞德就排在第一位!”
这想法使她颇为高兴,绿色的双眸神采飞扬的,嘴角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样子。瑞德也笑了。
“你是个漂亮的女人,思嘉,”他说,“特别是在你考虑如何捣蛋的时候。就为了看见你那个酒窝,我就会给你买十二三头骡子,只要你想要。”
前门开了,伙计走了进来。他正在用一根羽毛管牙签剔着牙齿。思嘉站了起来,把披巾在身上围好,在下巴上绑好帽带。她的决心已经下了。
“你今天下午有空吗?你现在能不能跟我走一趟?”她问道。
“上哪?”
“我想让你赶着马车跟我一起到锯木厂去。我答应过弗兰克,我自己一个人不离开城里的。”
“这样下着雨还去锯木厂?”
“是的,趁你还没改变主意,我现在就要把那锯木厂买下来。”
他放声大笑起来,搞得柜台后面的伙计吃了一惊,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你忘了你已经结过婚啦?肯尼迪太太被别人看到和那个道德败坏的白瑞德一起赶着车到城郊去,这可划不来,他可是亚特兰大最好的客厅都不欢迎的人物。你难道忘了你的名声啦?”
“名声,见鬼去吧!在你还没改变主意以前,或者弗兰克发现我要买以前,我要把锯木厂买下来。别磨磨蹭蹭了,瑞德。这点雨算得了什么?我们赶快走吧。”
锯木厂!弗兰克每一想到这点就抱怨不停,直骂自己,说自己本不该向她提起这件事。她把耳环卖给白船长(偏偏是他而不是别人!),连跟自己的丈夫商量一下都没有,就把锯木厂买了下来,这已经够糟的了。更糟的是,她居然不肯把锯木厂交由他经营。那可真够糟的,好像她不信任他或是他的判断力似的。
弗兰克和他认识的所有男人一样,觉得妻子就必须由学识更深的丈夫来引导,必须全盘接受丈夫的意见而不能有自己的意见。他本是会让大多数女人自行其事的。女人是些有趣的小生灵,纵容她们小小的冲动决不会受什么伤害。他生性温和且温柔,他可不会拒绝自己的妻子太多的东西。满足某个柔弱的小人物愚蠢的念头,并且嗔怪她的傻劲和奢侈,他乐在其中。可是,思嘉决心做的事却是不可思议的。
那家锯木厂就是一个例子。当她甜甜地微笑着回答他的问题,说她打算亲自经营时,那是令他一辈子都感到震惊的事。“我自己去做木材生意。”她就是这么说的。那一刻给弗兰克带来的惊恐,他一辈子也忘不了。她自己去做生意!真是不可思议。亚特兰大从来没有女人做生意。事实上,弗兰克从来没听说过什么地方居然有女人在做生意的。在这艰难时世,如果有女人如此不幸,不得不去赚些小钱贴补家用,那她们也是用相当女性化的方式去赚的——像梅里韦瑟太太那样烤馅饼;或者是给瓷器上画、做针线、招收房客,像埃尔辛太太和范妮那样;或者像米德太太那样去学校教书;或者像邦内尔太太那样给别人上音乐课。这些女士们都在赚钱,但她们全都待在家里,就像一个女人应该做的那样。可是,要让一个女人离开家庭的保护,到一个不容易混的男人世界里去闯荡,在生意上和男人竞争,和他们摩肩接踵的,去面对侮辱和闲话……特别是在她不是被迫而为之,却有一个能够供养她的丈夫的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