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决不会放弃的。”休纠正他的话,笑容中露出骄傲的样子,但有点扭曲了,“今晚在这里的太太当中,没有一个投降的,不管她们的男性亲戚在阿波马托克斯表现得怎么样。那对她们的打击比对我们的厉害多了。至少,我们接受了战争作为抵偿。”
“而她们是接受仇恨作为抵偿的,”汤米接着把话说完,“对不对,思嘉?看着她们的男性亲属们命运不济,太太们的烦恼比我们的多多了。休本是要当法官的,勒内本要在众多欧洲人面前表演小提琴——”看到勒内作势要揍他,他躲避着,“我本是要当医生的,可现在——”
“给我们时间!”勒内叫道,“到时我就成了南方的馅饼王子了!我的挺不赖的休就是生火国王。你呢,我的汤米,你会拥有爱尔兰奴隶,而不是黑奴。那是怎样的变化呀——多有趣!你们做什么呢,思嘉小姐,还有梅利小姐?你们有没有挤牛奶,摘棉花?”
“真的没有!”思嘉冷淡地说,她真不明白勒内居然如此欢快地接受了那种艰辛的生活,“我们的黑奴干那些活。”
“梅利小姐,我听说她给她的儿子起名叫‘博勒加德’。你告诉她,我勒内表示同意,还要说,除了‘耶稣’之外,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名字了。”
虽然他在微笑,但提到路易斯安那州那个干劲冲天的英雄,他的眼睛里还是闪着骄傲的神采。
“哦,还有‘罗伯特·爱德华·李’,”汤米说,“我并不是要降低老博的声望,可我的第一个儿子要名叫‘鲍勃·李·韦尔伯恩’。”
勒内笑了,耸了耸肩。
“我再给你说个笑话,但这可是真实的事。你可以看看克里奥尔人是如何编派我们勇敢的博勒加德和你们的李将军的。在新奥尔良附近的火车上,有个弗吉尼亚人,是李将军的部下,他遇见了一个博勒加德部队里的克里奥尔人。弗吉尼亚人聊着,说着,说李将军如何做这,李将军如何做那。而那个克里奥尔人呢,看上去挺有礼貌,皱着眉头好像在回忆的样子,然后,他笑着说:‘李将军!啊,对了!现在我知道了!李将军!就是博勒加德将军经常称赞的那个人!’”
思嘉想礼貌地加入他们欢笑的行列,可她不明白这故事有什么意义,只是觉得那个克里奥尔人跟查尔斯顿人和萨凡纳人一样自命不凡罢了。再说,她也一直认为希礼的儿子应该用博勒加德的名字命名。
乐师们经过初步调试、敲打之后,奏起了《老丹麦鼓手》。汤米转向她。
“跳舞吗,思嘉?我不能跟你跳,可是休或者勒内——”
“不,谢谢。我还在为我妈妈服丧,”思嘉赶快说道,“我就坐着好了。”
她用眼光找到弗兰克·肯尼迪,打手势把他从埃尔辛太太身边叫了过来。
“我要坐在那边那个凹室里,要是你能给我拿点点心来,我们就可以好好聊聊天了。”她这么对弗兰克说,其他三个男人便都走开了。
他匆匆忙忙地去给她取杯酒,拿块像纸一般薄的薄饼去了。思嘉在客厅尽头的凹室里坐了下来,小心地摆弄着裙子,好让最脏的斑点不要露出来。又看到这么多人,重新听到音乐,她很激动,这激动感已经把那天早晨和瑞德在一起时发生的丢脸的事全从脑袋瓜里给赶跑了。明天她还会想到瑞德的行为和她丢脸的事,那又会使她烦恼不安。她不知道,明天她能不能在弗兰克受伤、迷茫的心里留下什么印象。可今晚不。今晚她从头到脚都很有活力,每个感官都充满希望,两眼也炯炯有神。
她从凹室里向宽敞的客厅看过去,看着那些跳舞的人,想起了她战时刚到亚特兰大时这个大厅有多漂亮。那时,坚硬的木地板光亮得就像玻璃一样,头顶上的枝形吊灯上几百个棱镜接收了它上面的几十支蜡烛的每一缕光线,并把它们反射回来,再映照着它们,就像钻石、火焰和蓝宝石在房间里发出的光一样。墙上的旧画像显得又高贵又仁慈,用殷勤好客的柔和神情看着客人们。青龙木沙发很柔软,很诱人,其中的一张,也是最大的,就放在她现在坐着的凹室里最显眼的位置。那曾经是思嘉参加晚会时最喜欢的地方。从这一点往前延伸的就是令人愉悦的客厅和远处的餐厅。椭圆形的红木餐桌可以坐二十个人,还有靠墙静静放着的二十张凳脚细长的椅子,那个巨大的餐具柜和碗橱,里面放满了重重的银餐具,有七根支架的烛台、高脚杯、调味品瓶、细颈盛水瓶和亮晶晶的小玻璃杯。战争刚开始那两年,思嘉经常坐在那张沙发上,身边总是围着一些英俊的军官,听着小提琴、大提琴、手风琴和班卓琴声,耳边回响着从打过蜡、擦得发亮的地板上传来的令人激动的舞步窸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