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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282)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思嘉小姐,你一个人在这地方干什么呀?你难道不知道这些日子很危险吗?看你全身都湿透了。喏,快把车毯包在脚上。”

他手忙脚乱地侍候着她,像只母鸡一样咯咯叫个不停,她则尽情享受着别人的关心和照顾。有个男人对她忙个不停,叫声不止,嗔怪责备她,那感觉可真好,就算是那个像穿裤子的老处女的弗兰克·肯尼迪也不错。受到瑞德残忍相待后,那就更是令人感到安慰。噢,在离家这么远的地方看到一个家乡人的面孔,那有多好呀!她注意到,他穿戴很好,马车也是新的。马看上去很年轻,喂养得也很好,可是,弗兰克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老多了,比那年圣诞夜他和手下人一起到塔拉时还显得老相。他身体瘦弱,脸色灰黄,黄色的眼睛水汪汪的,深陷进一层层松弛的肌肉里。他姜黄色的胡子比以前更显稀疏了,上面粘着一缕缕的烟草汁,乱蓬蓬的,好像他是用手指不停地去梳理似的。但他看上去很有生气,挺快活的,和思嘉随处可见的面孔上那种悲伤、忧虑和疲惫的神情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真高兴见到你。”弗兰克兴奋地说,“我不知道你也到城里来了。我上星期还见到白蝶小姐,她也没告诉我你要来。有没有——哦——别人——塔拉还有没有别人跟你一起来?”

他正在想苏埃伦,这个老傻瓜。

“没有。”她说着便把车毯更紧地裹在自己身上,还想把毯子拉到脖子上,“我一个人来的。我也没事先告诉白蝶姑妈。”

他对着马啧啧叫着,马便慢吞吞地往前走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在滑溜溜的路上择路而行。

“塔拉的家人都好吧?”

“噢,是的,还可以。”

她得想出些什么话题来谈,可找话题太难了。她心情沉重,满脑子都是失败的感觉,她只想躲在这温暖的毯子里,往后半躺着对自己说:“我现在不能想塔拉。我以后再想好了,等到不会这么伤心的时候再想。”如果她能引他开始谈论什么话题,让他在这回家的一路上都讲个不停,她就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偶尔说声“多好呀”和“你当然是很聪明的”就行了。

“肯尼迪先生,见到你真令我吃惊呢。我知道我一直就是个坏女孩,没有跟老朋友保持联系,可我不知道你在亚特兰大。我想,好像是有人告诉过我你在玛丽埃塔呢。”

“我在玛丽埃塔做生意,很多生意。”他说,“我已经在亚特兰大定居了,苏埃伦小姐没有告诉你吗?她难道没有告诉你我开店的事?”

她依稀记得,苏埃伦曾叽叽喳喳地说起过弗兰克和他商店的事,但她对苏埃伦说的话从来就没在意过。知道弗兰克还活着,有朝一日会从她手里把这一负担卸走,这就足够了。

“没有,一个字也没说。”她说着谎话,“你开了间商店?你一定非常精明!”

听说苏埃伦没有公布这个消息,他好像有点受到伤害的样子,可一受到奉承,又眉开眼笑了。

“是的,我开了间商店,而且我认为是间相当不错的商店。人们都跟我说,我天生就是个商人。”他高兴地笑了。她一贯认为他那傻乎乎、咯咯咯的笑声很令人着恼。

“真是自负的老傻蛋。”她心里想。

“噢,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肯尼迪先生。可你到底是怎么开始开店的呢?我前年圣诞节看到你时,你还说你在这世界上一个子都没有呢。”

他粗声粗气地清了清喉咙,用手捋着胡子,又露出了他那腼腆、局促不安的微笑。

“哦,那说来话可就长了,思嘉小姐。”

“感谢上帝!”她想,“也许这话题会让他一直说到到家的。”她接着大声说:“请你往下说吧!”

“你还记得我们上次到塔拉搜集供给时的事吧?哦,那以后不久,我就去服现役了。我指的是真的上前线去打仗。再也没有军需部让我待着了。军需部没什么必要存在了,思嘉小姐,因为我们几乎没法为部队找到任何东西,而我认为,一个手脚健全的人的位置应该在前线。哦,我和骑兵部队一起打了一段时间,直到我的肩上挨了一粒小小的子弹。”

他看上去很自豪。思嘉说:“多可怕呀!”

“噢,没这么严重,只是皮肉伤。”他说,表示不赞成她的话,“我被送到南方的一所医院去。当我差不多快好时,北方佬的近战兵来了。哎呀,哎呀,那时可真紧急呀!我们没得到什么警告,还能走的所有人都帮着把部队的贮藏品和医院的设备拖到铁轨边,好把它们转移走。我们刚刚装好一列火车,这时,北方佬从城的一头骑马打了进来,我们则尽快地从另一头开走了。哎呀,哎呀,那情景可真是令人辛酸哪,坐在火车顶上看着北方佬把我们不得不扔在车站的东西全烧掉。思嘉小姐,我们堆在铁轨边上的大约半英里远的东西全都被他们烧掉了。我们自己也只是侥幸脱身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