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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258)

作者: 玛格丽特·米切尔

她关上门,靠在门上,心里害怕极了,比那天舍曼的部队来到屋里时还更害怕。那天,她最害怕的就是塔拉会在她头顶上被烧掉。可这次更糟——这些低劣卑贱的畜生们要住在这所房子里,向他们那些低劣卑贱的朋友们吹嘘,他们是如何把傲慢的郝家人赶出去的。也许他们还会把黑鬼们带到这来吃饭睡觉。威尔告诉过她,乔纳斯正闹得天翻地覆,要和黑鬼们平起平坐,跟他们一起进餐,到他们家里做客,坐在马车里一块兜风,还跟他们勾肩搭背。

一想到这种可能对塔拉造成的最致命的侮辱,她的心跳得就特别快,几乎使她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她尽力把心思放在面临的问题上,希望想出个办法来。可每次她集中思绪的时候,心里就会涌起新的愤怒和恐惧,使她浑身发抖。一定有什么办法摆脱困境的,一定有什么地方有个有钱人,她可以从他那借到钱。钱不可能干掉,被风吹走。总有人会有钱的。接着,希礼说笑的话重新浮现在她脑海里:

“只有一个人,白瑞德……有钱。”

白瑞德。她快步走进客厅,把门关上。百叶窗已经拉下来了,她置身于朦胧昏暗的光线中,冬日的暮色笼罩着她。没有人会想到到这来找她,她必须不受打扰,一个人好好想想。刚刚出现在她脑海里的主意再简单不过了,她真不知道自己过去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

“我要从瑞德那弄到钱。我可以把那些钻石耳环卖给他。或者从他那借钱,让他留着钻石耳环,直到我把钱还给他。”

此时此刻,她感到大为欣慰,不禁觉得自己虚弱极了。她可以交上税款,并且当面嘲笑乔纳斯·威尔克森。但是,与这令人高兴的想法几乎同时翩然而至的是,她也意识到了严酷的现状。

“我不是只有今年才需要税款,还有明年及我的有生之年。如果这次我交清了税款,他们下次就会把税款提得更高,直到把我赶走为止。如果我的棉花收成好,他们也会要我交税,让我一无所得,或者干脆就把棉花没收了,说是南部邦联的棉花。北方佬和那群流氓都跟他们勾结在一起,想对我怎么样都能得逞。我这一辈子,直到我死的那一天,我都会害怕他们会通过某种方式置我于死地。我这一辈子都会担惊受怕、尽力筹钱、劳作到死,而唯一的结果却是劳而无获、棉花被盗……去借三百美元来交税只是权宜之计。我想要的是永远摆脱困境——这样,我晚上去睡觉时就不用担心明天又会发生什么,下个月、明年又会发生什么了。”

她心绪平稳地继续想着。渐渐地,冷静的头脑里冒出了一个很符合逻辑的念头。她想起了瑞德,他黝黑的皮肤映衬出洁白的一闪一闪的牙齿,一双讥讽味十足的乌黑的眼睛注视着她。她回忆起在亚特兰大的那个炎热的晚上,当时围城已经接近尾声了,他坐在白蝶姑妈的游廊上,身子在夏夜里若隐若现,他说:“我想要你的感觉比想要任何女人的感觉都更强——我等你的时间比等任何女人的都更长。”此时此刻,她又一次感觉到了他的手放在她手臂上的灼热感。

“我要嫁给他,”她冷静地想,“那样我就再也不用为钱操心了。”

噢,多令人愉快的想法呀,比上天堂的希望还更美妙。再也不用为钱操心了,可以知道塔拉会安然无恙,家人不愁吃穿,她再也不用亲自去碰石墙,把自己撞得遍体鳞伤了!

她觉得很冷。下午发生的事使她的所有感情都枯竭了:先是关于交税的惊人的消息,接下来是希礼的事,最后是对乔纳斯·威尔克森那遏制不住、杀气腾腾的盛怒。不,她身上已经没有任何情感了。如果她感觉的能力还没有完全耗尽的话,她就会对脑海里形成的计划提出反对了,因为她恨瑞德,比恨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盛。可是她已无法感觉了。她只会思考,而她的想法都是很实用的。

“那天晚上他把我们扔在路上时,我对他说了些很不好听的话,可我可以让他把这些统统忘掉。”她傲慢地想着,对自己的魅力还是信心十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我会装出一副害羞的样子来。我会让他觉得我一直是爱他的,那天晚上只是太沮丧、太害怕了。噢,男人太自负了,他们会相信任何奉承他们的话……我决不能让他猜到我们现在所处的困境,在逮住他以前决不能让他知道。噢,他不能知道!一旦他怀疑到我们有多穷,他就会知道,我要的是他的钱而不是他自己。可他毕竟无从知道,因为连白蝶姑妈也不知道这最糟的事。我跟他结婚后,他就不得不帮我了。他不能让他妻子的家人饿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