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碰到她,就感觉到她在自己的怀抱里蠕动着。他抱着的苗条的身躯里有种狂乱和不可思议的感觉,抬头看着他的绿色的双眸闪着一丝热烈而又充满柔情的亮光。突然间,萧瑟的寒冬似乎不见了。对希礼来说,就好像春天又重新回来了,那个在记忆深处已是半模糊半清晰的香气袭人的春天。在这春天里,绿色的枝叶沙沙作响,似在囔囔低语,那是个日子过得悠闲自在、慵懒倦怠、无忧无虑的春天。那时,年轻的欲望在他身体里跃跃欲试。自那以后,苦难的年月便悄悄地来了,又去了。他看到在他面前的芳唇红润而诱人,还在微微发抖,禁不住吻了下去。
她耳边萦绕着一种奇怪而低沉的声音,就像是海螺壳顶在耳边的声音一样。从这种声音中,她依稀听到自己的心狂跳的怦怦声。她的身体似乎已经融进了他的体内,时间似乎也静止了,进入了永恒的境界。他们站在那紧拥在一起,他饥渴地吮吸着她的嘴唇,好像永远也吻不够似的。
当他猛然放开她时,她感到自己站都站不稳了,只好抓住围栏,以免摔倒。她抬眼看着他,眼里洋溢着爱意和得意。
“你确实是爱我的!你确实是爱我的!你说呀——你说呀!”
他的双手还抓着她的双肩。她感到那双手在颤抖,而她很喜欢这种颤抖的感觉。她热切、动情地又向他靠过去,但他却把她推开,两眼凝视着她,眼里那种飘忽不定的神情一扫而光,表现出来的是挣扎和绝望的痛苦之情。
“别这样!”他说,“别这样!你再这样,我现在就会要你的,就在这。”
她热情地粲然一笑,顿时忘了现在是何时,自己又身处何地,什么都忘了,记忆里只有他的嘴吻着她的感觉。
他突然用力摇着她,直摇得她的头发散落在双肩上,就好像他被她气得要发疯似的——同时也像是被自己气疯了。
“我们不能这么做!”他说,“我告诉你吧,我们不能这么做!”
他要是再用力摇她的话,她的脖子就要被他摇断了。头发遮住了她的视线,而他又把她摇得头昏目眩的。她猛地一挣扎,从他手里挣脱出来,定定地看着他。他额头上渗着一颗颗小小的汗珠,拳头握成了爪子状,似乎非常痛苦。他直直地看着她,灰色的眼睛颇为深沉。
“全是我的错——不怪你。这再也不会发生了,因为我要带媚兰和孩子离开这里。”
“离开?”她痛苦地叫了起来,“噢,不!”
“是的,上帝作证!你以为发生了这种事以后,我还会待在这吗?这以后还可能会发生的——”
“可是,希礼,你不能走。你干吗要走呢?你爱我——”
“你要我说是吗?那好吧,我就说吧。我爱你。”
他突然恶狠狠地向她倾过身子。她不禁畏缩了一下,靠在围栏上。
“我爱你,你的勇气、你的固执、你的激情和你那彻头彻尾的无情无意。我爱你到底有多深?就在几分钟以前,我差点就毁了收留我和我一家的家庭的深情厚意,忘记了男人的妻子中最好的妻子——爱得差点就在这泥泞中要你,就像个——”
她思绪烦乱地挣扎着,心里阵阵绞痛,痛得浑身发冷,就像有一根冰柱穿心而过一样。她支支吾吾地说:“如果你那么觉得——而且又没有要我——那你就是不爱我。”
“我永远也没法使你明白。”
他们都陷入了沉默,互相凝视着。思嘉突然全身发冷,冷得发起抖来。她好像刚刚远行回来,又看到了现在的时令正是冬季,田野光秃秃的,只剩下一根根残茬,一片萧条肃杀的景象,她感到冷极了。她也看到希礼原有的那张孤傲的脸。她如此熟悉的脸也回到自己面前了,那张脸也像冬天一样,一副受到伤害、满是悔恨的萧瑟之情。
她本要转过身,把他扔在那,回到房里找个隐蔽处躲藏起来。可她太累了,动也动不了,连说话也像是一种劳作和乏累。
“什么也没有了,”她最后说道,“剩给我的什么也没有了。没什么可爱的。没什么可为之奋斗的。你要走了,塔拉也要被夺走了。”
他看了她好长一段时间,然后弯下身子从地上抓起一小把红土。
“不,还是剩下一些东西的。”他说,他原来那种鬼魂般的微笑又回到了他的脸上。那微笑在嘲笑着他自己,也在嘲笑着她。“你爱这东西胜过爱我,虽然你也许不知道。你还有塔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