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韦德,乖孩子!你赶快跑下楼梯,从后院跑到沼泽地里去。嬷嬷会在那,梅利姑姑也在那。赶快跑,亲爱的,别害怕。”
她的口气一变,小男孩抬起头来。思嘉惊呆了,他眼里的神情就像是陷入陷阱中的小兔子一样。
“噢,圣母呀!”她祈祷着,“可别让他吓得晕过去!不——不能在北方佬面前。不能让他们知道我们害怕了。”由于孩子只是更紧地拉着她的裙子,她便洪亮地说:“做个小男子汉,韦德。他们只是一群该死的北方佬!”
于是,她走下楼梯,迎上前去。
舍曼挥军横扫佐治亚,从亚特兰大继续进军到海边。他身后是被烧成一片废墟的亚特兰大,灰烬上还在冒烟,因为穿蓝军服的部队撤出城时,他们点燃了火把。他面前延伸着三百英里的土地,除了几个州里的民兵队员和城卫队的老人和大男孩之外,这些地方几乎没有任何抵抗能力。
这是良田肥沃的一个州,种植园星罗棋布,庇护着妇女、儿童和老人,还有黑奴。在宽达八十英里的地带,北方佬烧杀掳掠,无恶不作。数以千计的家园被烧毁,数以千计的家园回响着他们的脚步声。但对思嘉来说,看着穿蓝色军服的人涌进前面的过道,这可不是什么全国范围内发生的事,完全是个人性质的,是矛头直接指向她和她家的一个邪恶的举动。
她站在楼梯脚下,手里抱着婴儿,韦德紧紧靠在她身边,把头藏在她的裙子里面。北方佬蜂拥而入,粗鲁地推开她,跑上楼去,把家具拖到前面的游廊上,刺刀和刀往室内装修的部位乱捅,还挖开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被藏在里面的值钱的东西。楼上,他们划破床垫和羽毛垫褥,直到过道里的空气中都满是羽毛味,羽毛轻轻地飘下来,直落在她的头上。她无可奈何地站在那,看着他们又抢又偷,把一切都给毁掉。虽然无能为力,可她内心却在冒火,心里残存的一点恐惧感也给赶跑了。
带队的中士是个弓形腿、灰白头发的小个子,嘴里叼着一根很粗的烟卷。他赶在他的手下之前走到思嘉面前,把痰往地上及她的裙子上随便乱吐,简短地说:
“把你手里的东西交给我吧,夫人。”
她已经忘了手里原来打算藏起来的小饰物。她露出一丝讥笑,希望这一丝讥笑能跟外婆罗比亚尔画像上那丝讥笑一样意味深长。她把小饰物扔到地上,接着便看到一幅贪婪抢夺的场景,她几乎是在欣赏着这一幕。
“麻烦你把戒指和耳环也摘下来。”
思嘉更紧地抱着婴儿,让他的脸朝下依偎在她怀里。他小脸涨得通红,叫了起来。思嘉摘下石榴红耳环,这曾是嘉乐送给埃伦的结婚礼物。然后又退下了蓝宝石钻戒,这是查理送给她的订婚戒指。
“别扔了。把它们给我。”中士说着,把手伸了过来,“那些杂种拿了够多的了。你还有别的没有?”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紧身上衣。
一瞬间,思嘉似乎都要晕过去了,她似乎已经感觉到有只粗糙的手伸进了她的胸部,直摸到她的吊袜带上。
“就这些了,可我认为,把受害者的衣服剥光是你们的习惯?”
“噢,我会照你的话去做的。”中士情绪极好,转过身去又吐了一口痰。思嘉把孩子重新抱好,哄着他,把手放在他身上藏钱包的包尿布的部位,不禁为媚兰有个婴儿而婴儿又还要用尿布而感谢上帝。
她可以听到从楼上传来靴子踩在楼板上的沉重的脚步声、家具被拖过地板时发出的尖锐刺耳的摩擦声、瓷器和镜子的破裂声,还有因没有发现贵重物品而叫骂的诅咒声。院子里传来大喊声:“把它们杀了!别让它们跑了!”还有母鸡、鸭子和鹅的凄惨的叫声。她听到了一声痛苦的尖叫声,而突然的一声枪响便使叫声戛然而止了。她知道老母猪死了,一阵痛苦袭遍她的全身。该死的普里西!她自己跑了,却把母猪扔下不管。要是小猪平安无事就好了!要是家里人都已经安全地跑到沼泽地里去了就好了!可她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怎么样了。
她一声不响地站在过道里,任凭士兵们在她周围闹得天翻地覆,有的在喊叫,有的在骂街。韦德的手指惊恐地紧紧抓住她的裙子。他紧紧依偎着她,她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可她也没有办法安慰他。她没有办法对北方佬说出什么话来,不管是恳求、抗议或是愤怒的话。自己的双膝还有力量支撑着她,脖子还强硬得能让她高昂着头,她只能为此而感到谢天谢地。她看着一伙胡子拉碴的士兵笨重地走下楼梯,手里满是偷来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就在这时,她看见查理的剑也被一个人拿在手里,她这才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