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们这么做,那我就死定了!”她漫无边际地想。
楼下一片忙乱,有奔来奔去的脚步声,也有嘤嘤的哭泣声。即使自己处于一片狂乱当中,思嘉还是希望媚兰能跟她在一起,声音平静的梅利,她打死北方佬士兵那天如此勇敢的梅利。一个梅利顶得上三个别的人。梅利——梅利说了什么?噢,是的,孩子!
思嘉把钱包紧紧抓在手里,跑过过道,到小博所在的房间。孩子正躺在低矮的摇篮里睡觉呢。她一把将他抱在手里。他醒了,挥舞着小拳头,半睡半醒地呀呀直叫。
她听到苏埃伦在大叫:“走吧,卡丽恩!走吧!我们拿的够多的了。噢,妹妹,快点!”后院里传来乱七八糟的尖叫声和猪愤怒的哼哼声。思嘉跑到窗前,看到嬷嬷腋下各夹着一只胡乱挣扎的小猪崽匆匆忙忙、大摇大摆地走过棉花田。她后面的是波克,也夹着两只猪崽,嘉乐被他推着走在前面。嘉乐笨拙地在垄沟里走着,挥着手杖。
思嘉身子伸出窗口,大叫道:“要把母猪带走,迪尔西!让普里西把它赶出来。你可以把它从田里赶过去。”
迪尔西仰头看着,古铜色的脸上一脸烦恼。她的围裙兜着的是一堆银餐具。她指着房子底下。
“母猪咬了普里西,把她堵在房子底下了。”
“好一头母猪。”思嘉心想。她冲回自己的房间,从藏匿的地方拿出她从北方佬士兵手里得到的手镯、胸针、小画像和杯子。可藏到哪儿去呢?她一手抱着博,一手拿着钱包、小件饰物和其他东西,真是狼狈极了。她于是把他放在床上。
离开她的胳膊,他就发出了一声悲鸣,她突然想出了一个好主意。还有什么藏匿点比婴儿的尿布里更好的呢?她麻利地把他翻过身来,掀起他的衣服,把钱包塞进尿布里,紧贴着屁股。被这么一塞,他叫得更大声了,她急忙把那三角形的尿布在乱踢乱动的两腿间绑紧。
“好了,”她想,出了口长气,“现在可以到沼泽地里去了!”
她用一只手搂着尖声哭叫的他,另一只手抓着首饰,冲到楼下的过道里。突然间,她飞快的脚步停了下来,吓得双膝直发软。这房子太静了!多么令人可怕的沉静呀!他们是不是全走了,只剩下她一个人?没有人等她吗?她原没打算让他们把她一人扔在这的呀。这种日子里,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在一个孤零零的女人身上,而北方佬又要来了——屋里响起了一个微弱的声音,她跳了起来,猛然转过身,看到蹲在楼梯扶手下的是她那被人遗忘的儿子。他的眼睛因害怕而瞪得大大的。他想说话,可喉咙里却发不出声音。
“起来,韦德,”她很快地命令道,“起来,跟我走。妈妈现在不能抱你了。”
他向她跑过去,像个受到惊吓的小动物似的,紧紧拉住她宽大的裙子,还把脸埋在其中。她能感觉到他的小手在裙褶中摸着找她的腿。她开始下楼梯,每走一步都被韦德的手拉扯着。她凶巴巴地说:“放开我,韦德!放开我,自己走!”可孩子却拉得更紧了。
她走到楼梯拐角的平台上时,楼下的全部东西都赫然跃入她的眼帘。所有亲切的、备受爱护的家具似乎都在低语:“再见!再见!”她喉咙都哽咽了。那间小办公室的门开着,埃伦曾在里面含辛茹苦地工作过。她甚至能瞥见那张旧办公桌的一角。餐厅里,椅子被推得东倒西歪的,食物还在盘子里呢。地板上铺着埃伦亲手染色和编织的小地毯,还有外婆罗比亚尔的旧画像,她领口低垂,半露酥胸,头发盘得高高的,鼻孔很深,脸上带着一种永恒不灭的讥笑,显示出她高贵的出身。一切都是她从小记忆中的一部分,一切在她心里都已深深扎下了根:“再见!再见,郝思嘉!”
北方佬会把一切都烧掉的——一切!
这是她最后看一眼这个家了,除非她从树林或是沼泽地的隐蔽处也能看见烟雾缭绕的高高的烟囱、大火燃烧中的屋顶在倒塌。要不然的话,这就是最后一眼了。
“我不能离开你,”她想着,害怕得牙齿直打颤,“我不能离开你。爸爸不愿离开你。他告诉他们说,他们要烧就在他头顶上把你烧了。那么,他们也只好在我的头顶上把你烧了,因为我也同样不能离开你。现在你是我剩下的唯一的东西了。”
这么一决定,她的恐惧感就消失了一些,心里只有一种冷若冰霜的感觉,好像所有的希望和恐惧都已被冻结住了。她正站在那里,突然听到大路上传来一片马蹄声、马勒的叮当声、马刀在刀鞘里的格格声以及一个刺耳的声音在发着命令:“下马!”她很快弯下身子,凑近身边的孩子,声音很急切,但温柔得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