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是方丹妈妈,”她的儿媳妇叫了起来,一边用眼睛暗示两个姑娘,要她们帮忙让老太太平静下来,“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是完全不同的年代,时代已经变了。”
“有普通的工作要做的时候,时代从来就没有变过。”目光犀利的老太太说,不让她们抚慰她,“思嘉,听你站在那说话,好像普通的劳动把好人也变成了白人穷鬼似的,我真替你妈妈感到害臊。‘亚当挖地、夏娃纺线的时候——’”
为了换个话题,思嘉赶紧问道:“塔尔顿家和卡尔福特家怎么样?他们的房子也被烧了?无家可归了?他们逃到梅肯去了吗?”
“北方佬没有到过塔尔顿家。他们像我们一样远离大路,可他们到过卡尔福特家,把他们的牲畜和家禽全偷走了,还让所有的黑奴跟他们一块跑了——”萨莉开口说道。
老奶奶又打断了她的话:
“哈!他们向所有的黑人荡妇许诺说,会给她们丝绸衣服和金耳环——他们就是这么说的。凯思琳·卡尔福特说,有些士兵让那些黑人傻瓜坐在他们的马鞍后边一块走了。哦,她们得到的只会是黄皮肤的孩子。北方佬的血统能否使他们这个种族进化一点,这我可不敢说。”
“噢,方丹妈妈!”
“别那么吃惊,脸别拉得这么长,简。我们全都结过婚了,不是吗?上帝知道,我们在这以前也见过黑人与白人的混血儿。”
“他们为什么没烧卡尔福特家的房子呢?”
“房子是被第二任卡尔福特太太和她的那个北方佬监工——希尔顿两个人的口音合力救下来的。”老太太说,她总是把那个原来的家庭教师称为“第二任卡尔福特太太”,虽然说第一个卡尔福特太太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我们是北部联邦坚定的支持者。’”老太太模仿着北方口音,从又瘦又长的鼻子里发着鼻音,说出这句话,“凯思琳说,这两个人指天叫地地发誓,说卡尔福特全家都是北方佬。可卡尔福特先生死在荒野之中!雷福德死在葛底斯堡,凯德在弗吉尼亚的部队里!凯思琳感到很屈辱,她说她倒宁愿房子被烧掉。她说凯德回家时听说这事,会气炸了肺的。可这就是和北方佬女人结婚所得到的好处——没有自尊,一点也不体面,总是想着自己活命……他们怎么没有烧了塔拉呢,思嘉?”
思嘉沉默了一会才回答她。她知道下一个问题就会是:“你们一家人怎么样?你亲爱的妈妈呢?”她知道,要告诉她们埃伦死了,这她根本开不了口。她心里清楚,如果在这些充满同情心的人面前说出这些话,哪怕是自己想起这些话,她也会放声大哭,直哭到自己生起病来。她可千万不能哭。自从回家后,她还没有痛痛快快地哭过。她知道,一旦她放开感情的闸门,那她小心翼翼地紧紧卫护着的勇气就会一泻千里,一去不回。她慌乱地看着周围友好的面孔,心里深知,如果她不告诉她们埃伦去世的消息,方丹一家是决不会原谅她的。老太太对埃伦特别忠诚,而县里能让老奶奶看上眼的人压根就没几个。
“好了,说吧。”老奶奶目光锐利地看着她,“你难道不知道,小姐?”
“哦,你知道,我是仗打过以后才回家来的。”她赶紧回答,“北方佬那时已经全走了。爸爸——爸爸告诉我——他让他们别烧房子,因为苏埃伦和卡丽恩患伤寒病,病得太重了,她们动不了。”
“这可是我头一次听说北方佬做了件光彩的事。”老奶奶说,好像她听到侵略者做了好事反倒感到很遗憾,“姑娘们现在怎么样?”
“噢,她们好些了,好多了,差不多全好了,就是还很虚弱。”思嘉回答说。紧接着,她看到老太太马上就要问出她所担心的问题了,便想办法找些别的话题。
“我——我不知道你们能不能借些吃的给我们?北方佬像蝗虫一样,把我们的东西洗劫一空。可是,如果你们的粮食也不够的话,请跟我直说——”
“叫波克赶辆马车来,你们就可以把我们所有粮食的一半借走,大米、玉米、火腿,还有一些鸡。”老太太突然敏锐地看了思嘉一眼,说道。
“噢,那也太多了!真的,我——”
“别说了!我不想听。要不还做什么邻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