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厌恶地弯下身子,蹲在死人身边,解开他上衣还扣着的扣子,开始把他的口袋一个一个翻过去。
“亲爱的上帝,”她低声说道,拿出了一个包在破布里的鼓囊囊的钱包,“媚兰——梅利,我觉得这里全是钱!”
媚兰什么也没说,却突然坐在地上,靠在墙上。
“你瞧,”她颤抖着身子说,“我觉得没什么力气了。”
思嘉撕开破布,颤抖着手打开皮夹。
“你看,梅利——你看!”
媚兰一看,眼睛都瞪大了。混杂在一起的是一堆钞票,北部联邦的美钞和南部邦联的纸币,其中还有一个十美元的金币和两个五美元的金币,还在闪着微光呢。
“现在别停下来数钱。”思嘉开始动手数钱时,媚兰这么说,“我们没时间了——”
“你有没有意识到,媚兰,这些钱就意味着我们有吃的了?”
“是的,是的,亲爱的。我知道的,可我们现在没有时间了。你再看看他的其他口袋,我来翻背包。”
思嘉很不情愿地放下钱包。她眼前又现出了光明的前景——实实在在的钱,北方佬的马,食物!毕竟还是有上帝的,而且他确确实实在给人提供谋生的手段,虽然这种方式是非常奇怪的。她两腿后曲,坐在自己的腿上,两眼盯着钱夹,满脸带笑。食物!媚兰从她手里夺过钱夹。
“快点!”她说。
裤袋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一截蜡烛头、一把大折刀、一块口嚼烟草和一小段麻绳。媚兰从背包里掏出一小包咖啡和硬饼干,她用鼻子闻闻咖啡,好像这是味道最好的香水似的,可她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她拿出了一张小女孩的照片。照片嵌在一个带有小粒珍珠的金边镜框里。一个石榴红胸针,两个宽边金手镯,还连着荡来荡去的金链子,一个金顶针,一个婴儿用的小银杯,一把绣花金剪子,一个钻石戒指和一副梨形钻石耳环。即使她们不内行的眼睛也看得出来,每个不下一克拉。
“小偷!”媚兰从一动不动的尸体那退回来,低声说着,“思嘉,他这些全都是偷来的!”
“当然,”思嘉说,“他到这来,希望再从我们这偷些东西。”
“你把他杀了,我很高兴。”媚兰说,温柔的眼睛也变冷酷了,“现在得快点,亲爱的,把他弄出去。”
思嘉身子前倾,拉住死人的靴子,往外拖着。他有多重呀,而她又突然间感到非常虚弱!要是她没法把他弄走呢?她转过身,背对着尸体,把他沉重的双腿一边一条夹在腋下,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拖着。尸体被拖动了,她继续往前拖。激动之中,她把脚痛全给忘了。可现在脚却猛然抽动了一下,痛得她不得不咬紧牙关,把身体的重心移到脚后跟上。她用力拖着,汗水从她额头上直往下滴。她沿着过道往外拖着尸体,一路上留下了一道红色的血印。
“如果路过院子他还一直流血,我们就没法隐瞒了。”思嘉喘着气说,“把你的衬衫给我,媚兰,我把他的头包起来。”
媚兰苍白的脸刷地红了。
“别傻了!我不会看你的。”思嘉说,“要是我穿着衬裙或是长裤,我也会脱下来用的。”
媚兰靠着墙往后蹲下,从头上脱下那件褴褛的亚麻布衬衫,默默地扔给思嘉,尽量用双臂遮着身体。
“谢天谢地,我才不会那么害羞。”思嘉心想,她用那件破衣服包着那被枪打烂的脸。她虽然没看见媚兰尴尬的痛苦神情,但却感觉到了。
她一瘸一拐,一点一点地往前拉着,沿着过道拖着尸体朝后面的游廊走去,中途还停下来用手背擦着额头上的汗水,朝后看看媚兰。媚兰靠着墙坐着,瘦弱的双膝抱在光溜溜的胸前。这种时候媚兰居然还会害羞,真是太傻了,思嘉烦躁地想。她总是婆婆妈妈的,这就是例子之一,而她这种婆婆妈妈的方式总是引起思嘉对她的鄙视。可紧接着,她心里又感到不好意思了。毕竟——毕竟媚兰刚生完孩子,这么快就从床上拖起病弱的身子,拿着武器来帮她,而对她来说,连拿一下那武器都是挺费劲的。那需要勇气,思嘉知道得很清楚,自己并没有这种勇气。在灾难降临到亚特兰大的那个可怕的晚上以及漫长的回家旅途中,已经显现出这种坚如钢铁、柔若绢丝的勇气是媚兰特有的个性。同样,这种不可捉摸、并不引人注目的勇气,是卫家所有人都拥有的。思嘉并不理解这种勇气,但是,虽然她很不情愿,但还是很赞赏这种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