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黑色的瞳仁欢呼雀跃着,好像被这一切给逗乐了,似乎那山崩地裂的声响和可怕的火光只是吓唬孩子的东西。他走上台阶时,她迎向他,脸色发白,绿色的双眸就像在冒火。
“晚上好。”他慢条斯理地说,一边挥手摘下帽子,“我们真是赶上好天气了。我听说你要去远行。”
“如果你再开玩笑,我就再也不跟你说话了。”她颤着声音说。
“可别告诉我你害怕了!”他装出一副吃惊的样子,脸上绽开了笑容。看到他那样子,她真想把他沿着陡峭的台阶推回去。
“是的,我是害怕了!我怕得要死。只要你有上帝赐予山羊的理性,你也会害怕的。可我们没时间说话了,我们得离开这。”
“愿为你效劳,夫人。可你打算往哪儿走呢?我到这来就是因为好奇,想看看你打算往哪儿走。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你都走不了。到处都有北方佬。出城的路只有一条还没有被北方佬占领,部队正是从这条路撤军的。那条路也不会通很久。史蒂夫·李将军的骑兵正在拉夫雷迪进行断后战斗,让这条路能畅通无阻,好让部队有时间撤走。如果你跟着部队走麦克多诺路,他们会把你的马夺走。它虽然算不上匹好马,可我确实费了好些劲才把它偷到手。只是,你要到哪儿去呢?”
她站在那听他说话,不禁浑身发抖,几乎没听进他在说些什么。可被他一问,她突然明白自己要到哪儿去了。这惨惨淡淡的一整天,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要到哪儿去。那是唯一的一个地方。
“我要回家去。”她说。
“回家?你是说到塔拉去?”
“是的,是的!到塔拉去!噢,瑞德,我们得赶紧动身!”
他看着她,似乎她已经失去理智。
“塔拉?我万能的上帝啊,思嘉!你难道不知道吗?他们在琼斯伯勒打了一整天了,从拉夫雷迪一路沿线十英里都在打,甚至打到琼斯伯勒的街上去了。也许现在塔拉到处都是北方佬了,全县都已经有了。谁也不知道他们具体在哪里,但他们就在那个地区。你不能回家了!你不能直接穿过北方佬的部队回家去!”
“我要回家!”她叫喊着,“我要!我要!”
“你这小傻瓜,”他说得很快,语气很粗暴,“你不能往那个方向去。即使你没碰上北方军,树林里也满是双方军队中掉队的人和逃兵。我们也还有很多部队正从琼斯伯勒撤退。他们也会毫不犹豫把马从你手里夺走,下手决不会比北方佬慢。你唯一的机会就是跟着部队沿着麦克多诺路走,还得求上帝保佑,不要让他们在黑暗中看见你。你不能去塔拉。即使你到了那里,很可能也会发现它已经被烧毁了。我不会让你回家的。这简直是愚蠢透顶。”
“我要回家!”她叫喊着,嗓子都喊破了,音调也提高了,变成了尖叫。“我要回家!你不能阻止我!我要回家!我要我妈妈!你若要阻止我,我就把你杀了!我要回家!”
因为害怕和歇斯底里地呼喊,她两眼满是泪水,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长时间的紧张终于使她崩溃了。她用拳捶着他的胸脯,又尖叫起来:“我要!我要!哪怕是我得一步一个脚印走回去!”
转眼间,他已拥她入怀中。她湿润的脸庞擦着他衬衫上浆过的褶皱,捶他的双手也靠在他身上不动了。他双手轻柔地抚摸着她蓬乱的头发安慰着她,声音温柔极了。这么轻柔,这么悄然无声,如此没有嘲弄意味,这似乎根本就不像是白瑞德的声音,而是某个坚强的陌生人的声音。这人散发出白兰地、烟草和马的味道,这些气味使她感到安慰,因为它们使她想起了嘉乐。
“好了,好了,亲爱的,”他轻声说道,“别哭了。你会回家的,我勇敢的小姑娘。你会回家的。别哭了。”
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蹭着她的头发,慌乱当中,她模模糊糊地想,那会不会是他的嘴唇呢?他是这么温柔,这么能给人以无限的安慰,她真想永远依偎在他怀抱里。有这么强壮有力的胳膊抱着她,当然,那什么也不能伤害她了。
他在口袋里摸找着,掏出一块手帕,替她擦眼泪。
“好了,像个乖孩子一样把鼻子擤一下。”他命令道,眼里含着一丝笑意,“告诉我要做些什么。我们得快点行动。”
她乖乖地擤了一下鼻子,可浑身还在发抖,但她也想不出来该告诉他做些什么。看到她的嘴唇在哆嗦,眼睛无助地望着他,他便发号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