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情况是,北方已经对南方进行了真正的围攻,虽然很多人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北方佬的炮舰正在缩紧港口的封锁线,能偷偷闯过封锁线的船只已经很少很少了。
南方一贯是靠出售棉花,购买它自己不能生产的东西过活的,可现在,它既没法卖也没法买。郝嘉乐在塔拉轧棉厂附近的小棚屋里已经存储了三年的棉花,可这对他没有半点好处。在利物浦,这可以带来十五万五千美元的收入,可根本没有希望把棉花弄到利物浦去。嘉乐已经从一个富有的人变成个还不知道怎样让全家及黑奴们过冬的人了。
在整个南方,大多数棉花种植园主都陷入了同样的困境。随着封锁线越缩越紧,根本没有办法把南方专供出售的棉花运到英国市场,也没有办法像以往数十年中那样,把用出售棉花的钱购买的必需品运进来。以农业为主的南方和以工业为主的北方作战,现在需要的东西太多了,这些东西在和平时期是从来没有人想到要买的。
这种形势下必然会出现投机商和牟取暴利的人,而且利用这种机会的人大有人在。由于食品和衣物越来越匮乏,价格又越涨越高,人们强烈反对投机商的呼声越来越高,恶意越来越盛。一八六四年初的那些日子里,一打开报纸就会看到痛斥投机商、称他们为掠夺成性的吸血鬼的社论,还号召政府要用强硬的手段镇压他们。政府作出了最大的努力,可结果却一无所获,因为困扰政府的事情太多了。
人们对谁也没有像对白瑞德那样恨之入骨。偷闯封锁线渐渐变得太危险时,他卖掉了船只,现在公然做起食品投机买卖来了。从里士满和威尔明顿传回亚特兰大的有关他的事情,使那些在其他日子里接待过他的人羞悔得苦恼不安。
尽管有这些痛苦和磨难,亚特兰大原有的一万人口在战争期间却翻了一番。连封锁线也使亚特兰大的威望提高了。自古以来,滨海城市在南方就一直占统治地位,商业上如此,其他方面也是如此。可是,现在港口都被封锁了,许多港口城市或被占领或被围攻,南方只能自己救自己了。如果南方最后会取得战争的胜利,重要的还是内陆地区,而亚特兰大现在成了万事的中心。和南部邦联其他地区一样,城里的人们正在遭受艰难困苦、物资匮乏、疾病和死亡带来的痛苦。可是,亚特兰大这个城市因为战争,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南部邦联的心脏——亚特兰大还在健全而有力地跳动着,铁路就是它的大动脉,运载着没完没了的人、弹药和供给。
在其他日子里,思嘉对自己破烂的衣服和打着补丁的鞋子一定会感到很痛苦,可现在她却不在乎了,因为要紧的那个人不在这,看不到她。那两个月里,她很幸福,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幸福。当她双手环绕着希礼的脖颈时,她难道没有感觉到他心脏的跳动吗?难道没有看到他脸上那绝望的神情吗?这种神情比什么话都更能说明一切。他爱她。现在她敢肯定了,并且深信这一点。这使她非常快乐,甚至对媚兰更友好,她也能做到了。现在,她可得为媚兰感到难过了,媚兰既盲目又愚笨,思嘉不禁带着些微的鄙夷为她感到难过。
“在战争结束以后!”她想,“战争结束——然后……”
有时候想着想着,有些恐惧感会刺痛着她:“那又怎么样呢?”但她把这种想法硬从脑海里赶走了。战争结束以后,不管怎样,一切都会安定下来的。如果希礼爱她,他当然不能继续和媚兰一起生活下去。
可是,接下来呢,离婚是想都不能想的;埃伦和嘉乐都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决不会让她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结婚。这就意味着要离开教堂!思嘉认真思考过后决定,要在教堂和希礼之间作个选择的话,她会选择希礼。可是,噢,这样就会引起很多流言飞语!离过婚的人不但会遭到教堂的摒弃,而且会遭到社会的摒弃。没有一个离过婚的人会受到欢迎的。然而,为了希礼,她愿意这么去冒险。为了希礼,她可以牺牲一切。
不管怎样,战争结束时,一切都会好的。如果希礼这么爱她,他会找到解决办法的。她会想办法让他找到解决办法的。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她心里越来越确信他对她的衷心,更加肯定北方佬最后被打败时,他一定会令人满意地安排好一切。当然,他说过北方佬会击败他们,但思嘉认为,那样想太愚蠢了。他这么说的时候,她不但不喜欢,而且很沮丧。但她几乎不在乎北方佬会赢还是会输。重要的是战争快点结束,希礼早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