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能够写得这样工整呢?”
他默不作声。
“告诉你妹妹,听到她弹竖琴[85]有进步,我感到很高兴;请务必让她知道,她画的那个装饰桌子的小图案让我欣喜若狂,我认为比格兰特里小姐[86]画的好多啦。”
“能否请你允许我下次再写你的欣喜之情?这次信纸上剩的空间有限,恐怕写不下。”
“哦!不要紧。反正我一月就能见到她。可是达希,你给她写信总是这样又长又精彩吗?”
“一般都很长,但是不是每封信都写得很精彩,那不是我能说了算的。”
“但是在我看来,一个人能够随随便便地写出这么长的信,肯定写得不会差。”
“你这话达希听了不会高兴的,卡罗琳,”她哥哥叫了起来,“因为他的信不是随随便便写的。他在遣词造句方面特别用心。你说对吧,达希?”
“我的写作风格和你截然不同。”
“是啊!”宾格利小姐喊道,“查尔斯写信最粗心不过了。他写的信总是漏一半改一半。”
“我的念头转得太快,总是来不及写下来,所以收信的人有时候都不知道我想说什么。”
“宾格利先生,”伊丽莎白说,“你真是谦虚得让人无话可说。”
“没有什么比假装谦虚更具欺骗性,”达希说,“假装谦虚往往只是随口乱说而已,有时候则是变相的自我吹嘘。”
“那么你认为我刚才这句谦虚的话属于哪种呢?”
“变相的自我吹嘘吧;原因在于,对写信方面的缺点,你其实是很自豪的,因为你觉得这些缺点是才思敏捷和随意挥洒的体现,而才思敏捷纵然不值得推崇,至少也是极其值得注意的优点。有些人无论做什么事都能很快完成,并为这种能力沾沾自喜,往往不去注意这样做出来的事情是不完美的。早上你对本尼特太太说,如果决定放弃内德菲尔,你只要五分钟就会走人,你这话有点像自我表彰,听起来洋洋自得,可是匆匆忙忙走掉,肯定有很多必须做的事情来不及做,对你自己和对别人都没有真正的好处,又有什么值得吹嘘的?”
“不会吧你,”宾格利嚷道,“这太过分啦,居然到了夜里还记得早上说过的蠢话。但是坦白说,我相信我对自己的看法是正确的,反正现在我是这样想的。所以我说自己做事情很快,至少不是为了在几位女士面前炫耀。”
“你可能真的是这么想的吧;但我绝对不相信你会那么坚决地匆忙走掉。你的性格和我认识的许多人一样,都是随遇而安的;如果你现在正要跨上马背,忽然有个朋友对你说:‘宾格利,你还是下个礼拜再走吧。’你可能会听他的话,你也许不会走,说不定会一个月后才走。”
“你说这番话,”伊丽莎白忍不住大声说,“只证明宾格利先生并非固执己见的人。你对他的吹嘘比他的自吹还要厉害嘛。”
“多谢你啊,”宾格利说,“你这么一说,我朋友说的话反倒是在恭维我脾气随和了。可惜你的解释并非这位先生的本意;因为如果遇到这样的情况,我一口回绝,立刻骑马就走,他肯定会更加看得起我。”
“那么,难道达希先生认为,不管最初的决定是否草率,只要做出决定就应该顽固地坚持到底?”
“坦白说,我无法解释这个问题,这必须达希自己来说。”
“这个观点是你们硬要安给我的,我可从来没说过。但是呢,就算我们假定你说得没错,本尼特小姐,那位希望他回到屋里、别急着离开的朋友,他只是有这么一个希望并将其说出来而已,他并没有提出反驳意见来证明这个希望是正确的。”
“在你看来,愿意轻易听从朋友的劝告不算优点咯。”
“如果没有主见,随便听从,恐怕劝告的人也不会认为这值得称赞。”
“达希先生,我认为你忽略了友谊和感情的影响。如果你对一个人有感情,当他提出要求的时候,你往往会满口答应,而不是先斟酌他的要求有没有道理。我这番话并非针对你为宾格利先生假设的情况而说的。也许我们可以等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再来讨论他的行为是否适当。但是一般来说,朋友之间日常相处,如果有一方希望对方改变某个不是非常重要的决定,对方又不假思索地照办,你认为他做得不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