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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与黑(10)

作者:司汤达

因走进这户人家而感到心慌意乱的,倒不止于连一人。瑞那夫人原极羞涩,一想到这陌生人,由于职务关系,要时时置身于她和几个孩子之间,就感到踌躇不安。小孩子惯常睡在她卧室里

。这天早上,看到他们的小床搬进家庭教师的套间,就不知流了多少泪。她求丈夫把小儿子斯丹尼斯拉斯-萨维耶的床搬回她房里,也只是徒费唇舌。

女性的细腻,在瑞那夫人身上,已达于极点。在她想象中,家庭教师是个粗俗讨厌、蓬首垢面的人物。之所以请他来管教孩子,就因为他懂拉丁文,为了这种野蛮的语言,说不定小孩子还

会挨打呢。

6 烦闷

我已不知自己是谁,在做什么。

——莫扎特《费加罗》

每当远离男人的目光,瑞那夫人便任活泼与优雅的天性尽情流露。这天,带着这份优雅活泼,从客厅的落地长窗出来,朝花园走去,看到大门旁站着一个乡下小伙子——模样差不多还是个

孩子,面色非常苍白,脸上依稀带着泪痕,身穿雪白的衬衫,腋下夹着一件干净的紫花呢短外套。

这乡下小伙子,皮色那么白嫩,眼睛那么和顺,竟使爱想入非非的瑞那夫人,以为说不定是小姑娘扮的男孩子,来向市长讨什么恩典的。这可怜家伙站在大门口,显然是不敢伸手去拉门铃

,她不由得怜惜起来。瑞那夫人走过去,霎时间倒把家庭教师要来的这桩烦心事忘了。于连对着大门,没看到有人走来;耳边忽听到柔美的声音,禁不住浑身一凛:“你来这儿干吗呀,孩

子?”

于连急忙回过头来,看到瑞那夫人明慧可人的眸子,心中的怯意先就去掉了一半。俄而,惊异于她的美丽,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自己为何此行也忘了。瑞那夫人把刚才的问话又重复了一遍

“夫人,我是来当家庭教师的。”临了,才这么回答出来。他为自己还挂着眼泪难为情起来,一边尽量抹去。

瑞那夫人一时里说不上话来,两人离得很近,四目相视。于连从未见过一位穿得如此漂亮,特别是容颜如此娇艳的女人,这么轻声软语地跟他说话。瑞那夫人望着乡下小伙子脸颊上的大颗

泪珠,那脸颊刚才还那么苍白,现在已涨得通红。她不觉大笑起来,像少女一般欢快之中带点儿疯劲。她笑自己,想不到竟会这么开心。怎么,来人就是家庭教师!她曾把家庭教师想成是

一个穿得又脏又破的教士,来管教和打骂她孩子的。

末后,她问:“怎么,先生,你懂拉丁文?”

“先生”这一尊称,使于连受宠若惊;他沉吟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答道:“是的,夫人。”

瑞那夫人高兴之下,大着胆子对于连说:“我几个小孩,你不会过分训斥他们吧?”

“我,训斥他们?”于连听了觉得奇怪,“为什么呀?”

“你会好好待他们的,是不是,先生?”她停了一下又说,语气里含有更多的感情,“你能答应我吗?”

再次听到人家郑重其事喊他“先生”,而且还出自一位服饰如此讲究的夫人之口,在于连是万万没想到的。他少年时代的幻想里,觉得自己除非身穿漂亮的军装,否则任何名媛贵妇都不屑

与他一谈的。至于瑞那夫人一方,看到于连鲜亮的皮色、又大又黑的眼睛、漂亮的头发,发觉自己完全想错了。尤其是于连的头发,比平时更为卷曲,因为刚才路过广场上的喷泉,他把头

在水池里浸了一下,想借此凉快凉快。瑞那夫人尤感快慰的,是发现这迟早要来的家庭教师,有如少女一般的腼腆;她曾为孩子捏了一把汗,怕教师管束太严,样子太凶。以前的种种担心

,与眼前的事实迥然不同,对性情平和的瑞那夫人而言,算得上是大事一桩了。临了,她回过神来,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会站在大门旁,和一个差不多只穿件衬衣的少年男子挨得这么近

。她很不好意思,便说:“咱们进去吧,先生。”

瑞那夫人有生以来,还从未领略过这样一种清馨纯然的愉快之感,也从未遇到这样一位可意的人来驱散她的疑惧。这么说来,一向由她细心照料的宝贝孩子,不会落到又邋遢又唠叨的教士

手里了。刚走进门厅,她侧过身去,见于连怯生生地跟在后面。看到这么华美的住宅,于连惊愕之状,落在瑞那夫人眼里,就显得别是一番可爱之处。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尤其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