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苏拉安稳休息了四十天不到,吉卜赛人又来了,是带来过冰块的同一拨江湖艺人和杂耍演员。与梅尔基亚德斯的部落不同,他们在很短的时间内就证明了自己并非传播进步的使者,而是贩卖娱乐的商人。包括他们带来的冰块,也不是为了推广应用到生活中,而是纯粹当作马戏团的奇物。这次的奇巧物件中有一块飞毯,他们同样没有将其视为交通发展上的重大贡献,而仅仅当作用于消遣的玩物来介绍。毫不奇怪,人们挖出了自家埋藏的最后几枚金币,想换取一次从村里房顶飞过的短暂经历。借着纷乱人潮的掩护,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庇拉尔享受了一段惬意的独处时光。他们成为人群中一对幸福的情侣,甚至开始怀疑,爱情或许可以是一种比夜晚幽会中疯狂而短暂的快乐更平和深沉的感觉。然而,庇拉尔打破了美梦。她受身边何塞·阿尔卡蒂奥的激情感染,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和时机,一句话就使他的世界地覆天翻。“现在你是真正的男人了。”见他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她又明明白白地解释了一遍:
“你就要有儿子了。”
连续几天何塞·阿尔卡蒂奥都不敢走出家门一步。一听到厨房里传来庇拉尔声震屋瓦的笑声,他就立刻逃到实验室。那里的炼金器械在乌尔苏拉的祝福下都已重获新生,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兴高采烈地接纳了迷途知返的儿子,并且带他入门,参与自己终于启动的点金石探寻工作。一天下午,飞毯载着吉卜赛驭手和几个村里的孩子从实验室窗前迅捷掠过,他们在飞毯上兴奋地挥手致意,两个儿子都被吸引过去,而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看都不看一眼。“让他们做梦去吧,”他说,“将来我们要用更科学的方式比他们靠一条可怜的床罩飞得更高。”尽管装出感兴趣的样子,何塞·阿尔卡蒂奥其实从未理解“哲学之卵”的魔力,在他看来那不过是一个做坏了的瓶子。他无法抛开自己的心事。他吃不下睡不着,脾气变坏,就像父亲工作受挫时一个样。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见他举止失常,以为他对炼金术太过投入,便免去他在实验室的工作。奥雷里亚诺当然知道哥哥所受的折磨与寻找点金石毫无关系,但也无法令他吐露真情。往日的推心置腹已经一去不返,同谋和交流变成敌意与缄默。他渴望孤独,对整个世界的怨恨咬噬着他的心。—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下了床,不过不是去庇拉尔·特尔内拉家,而是混迹于集市的喧嚷人潮中。他走过各样花巧的玩意儿,没有一样能引起他的兴趣。最后他的注意力落在一样非展品上:一个非常年轻的吉卜赛女郎,几乎还是个孩子,被身上的玻璃珠链压弯了腰。这是何塞·阿尔卡蒂奥一生见过的最美的女人。她正在人群中观看一个人因为忤逆父母而变成蟒蛇的惨剧。
何塞·阿尔卡蒂奥无心观看眼前的场景。针对蛇人的悲惨审问还在进行,他已经挤进入群,来到吉卜赛女郎所在的第一排,在她身后停下。他紧贴着她的后背。女郎想躲开,但何塞·阿尔卡蒂奥更用力地挤上去。于是她感觉到了。她靠着他一动不动,又惊又惧地战栗着,无法相信这一事实。最终她转过头来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个颤抖的微笑。这一刻两个吉卜赛人将蛇人装回笼子,送到帐篷里面。主持节目的吉卜赛人宣布:
“现在,女士们先生们,我们要上演可怕的场景:一个女人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作为惩罚,一百五十年里每天晚上的这一时刻她都要被砍头。”
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女郎没有观看砍头表演。他们去了她的帐篷,一边脱衣服一边急不可耐地亲吻。女郎卸下玻璃珠链,脱去浆过花边的层层衬裙和重重背心,以及无用的紧身胸甲,最后露出的身体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是个瘦弱的小家伙,乳房刚刚发育,双腿还没有何塞·阿尔卡蒂奥的手臂粗,但她的坚定和热情弥补了身体的单薄。然而何塞·阿尔卡蒂奥无法回应她,因为他们身处公用帐篷,吉卜赛人拿着马戏道具走来走去忙着各自的事情,甚至会在床边停下掷上一把骰子。挂在帐篷中央木杆上的油灯照得四下通明。在爱抚的间歇,何塞·阿尔卡蒂奥赤着身子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不知如何是好,而女郎还在努力诱导他。没过多久进来一个体态丰腴的吉卜赛女人,陪伴她的男人不属于马戏团,也不是村里的人。两人开始在床前脱衣服。那女人无意中看了何塞·阿尔卡蒂奥一眼,以狂热的目光打量着他那休憩中的壮观野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