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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都的秋(28)

作者:郁达夫

敕敕敕,弟子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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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八日夜三时书于天津的旅馆内

(原载一九二三年十月二十日《创造周报》第二十四号)

编者按:

作者随后即赴北京寄住在巡捕厅胡同(今民康胡同)28号长兄家。代替北大教授陈启修到北大教统计学。期间时常拜访鲁迅,两人结下了深厚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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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即作者好友郭沫若、成仿吾、邓均吾。

[2] 佐藤春夫(1892—1964),日本诗人、小说家、评论家。以艳美清朗的诗歌和倦怠忧郁的小说知名。活跃于大正、昭和时期,获得过日本文化勋章。

[3] 何畏(1900—1960),黄埔军校第五期学员,就读厦门大学期间,曾与郭沫若等共同发起创办了同人杂志,参与发起成立创造社。

[4] 分别指法国的维克多·雨果,英国的查尔斯·狄更斯,德国的盖哈特·霍普特曼,均为大文豪。

[5] 乡愁,亦多指怀旧之意。

还乡记

大约是午前四五点钟的样子,我的过敏的神经忽而颤动了起来。张开了半只眼,从枕上举起非常沉重的头,半醒半觉地向窗外一望,我只见一层灰白色的云丛,密布在微明的空际,房里的角上桌下,还有些暗夜的黑影流荡着,满屋沉沉,只充满了睡声,窗外也没有群动的声息。

“还早哩!”

我的半年来睡眠不足的昏乱的脑经,这样地忖度了一下,将还有些昏痛的头颅仍复投上了草枕,睡着了。

第二次醒来,急急地跳出了床,跑到窗前去看跑马厅的大自鸣钟的时候,心里忽而起了一阵狂跳。我的模糊的睡眼,虽看不清那大自鸣钟的时刻,然而第六官却已感得了时间的迟暮,八点钟的快车大约总赶不到了。

天气不晴也不雨,天上只浮满了些不透明的白云,黄梅时节将过的时候,像这样的天气原是很多的。

我一边跑下楼去匆匆地梳洗,一边催听差的起来,问他是什么时候。因为我的一个镶金的钢表,在东京换了酒吃,一个新买的爱而近,去年在北京又被人偷了去,所以现在只落得和桃花源里的乡老一样,要知道时刻,只能问问外来的捕鱼者“今是何世”。

听说是七点三刻了,我忽而衔了牙刷,莫名其妙地跑上楼跑下楼的跑了几次,不消说心中是在懊恼的。忙乱了一阵,后来又仔细想了一想,觉得终究是赶不上八点的早车了,心地倒渐渐地平静了下去。慢慢地洗完了脸,换了衣服,我就叫听差的去雇了一乘人力车来,送我上火车站去。

我的故乡在富春山中,正当清冷的钱塘江的曲处。车到杭州,还要在清流的江上坐两点钟的轮船。这轮船有午前午后两班,午前八点,午后二点,各有一只同小孩的玩具似的轮船由江干开往桐庐去的。若在上海乘早车动身,则午后四五点钟,当午睡初醒的时候,我便可到家,与闺中的儿女相见,但是今天已经是不行了。(是阴历的六月初二。)

不能即日回家,我就不得不在杭州过夜,但是羞涩的阮囊,连买半斤黄酒的余钱也没有的我的境遇,叫我哪里更能忍此奢侈。我心里又发起恼来了。可恶的我的朋友,你们既知道我今天早晨要走,昨夜就不该谈到这样的时候才回去的。可恶的是我自己,我已决定于今天早晨走,就不该拉住了他们谈那些无聊的闲话的。这些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话?这些话也不知有什么兴趣?但是我们几个人愁眉蹙额的聚首的时候,起先总是默默,后来一句两句,话题一开,便倦也忘了,愁也丢了,眼睛就放起怖人的光来了,有时高笑,有时痛哭,讲来讲去,去岁今年,总还是这几句话:

“世界真是奇怪,像这样轻薄的人,也居然能成中国的偶像的。”

“正唯其轻薄,所以能享盛名。”

“他的著作是什么东西?连抄人家的著书还要抄错!”

“唉唉!”

“还有××呢!比××更卑鄙,更不通,而他享的名誉反而更大!”

“今天在车上看见的那个犹太女子真好哩!”

“她的屁股真大得爱人。”

“她的臂膊!”

“啊啊!”

“恩斯来的那本《彭思生里参拜记》,你念到什么地方了?”

“三个东部的野人,

三个方正的男子,

他们起了崇高的心愿,

想去看看什,泻,奥夫,欧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