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生再躺下去吸两口鸦片烟,遂令阿珠喊来安打轿。善卿及双珠双玉都送至楼门口而别。
王莲生去后,善卿径往双珠房间。阿珠收拾既毕,特地过来问善卿道:“王老爷为什么气得这样?”善卿叹道:“也怪不得王老爷!”阿珠道:“王老爷做了官嚜,应该快活点,还有什么气啊?”善卿道:“起先王老爷不是一直喜欢沈小红?为了沈小红不好嚜,去娶了个张蕙贞;哪晓得张蕙贞也不好!这就为了张蕙贞不好,再去做个沈小红。做嚜在做,心里嚜在气!”阿珠道:“张蕙贞什么不好?”善卿道:“也不过不好就是了,说她做什么!”阿珠乃说出日前往王莲生公馆听张蕙贞被打一节。善卿亦说道:“险呃!王老爷打了一顿,不要了。张蕙贞嚜吃了生鸦片烟,还是我们几个朋友去劝好了,拿个侄子嚜赶出去,算完结了这桩事。”阿珠亦叹道:“张蕙贞也太不争气!给沈小红晓得了,那可快活得呵——要笑死了!”
刚刚讲得热闹,外场喊报:“小先生出局。”阿珠回对过房间跟周双玉出局去了。善卿转向双珠道:“可惜王老爷要走了;不然,让他做双玉倒蛮好。”双珠道:“提起双玉,想起来了。我妈要商量句话,我倒忘了,没说。”善卿急问:“什么话?”双珠道:“我们双玉山家园回来一直不肯留客人。我同妈说了好几回。她说五少爷一定要娶她,说好的了。我们不好说穿它。请你去问五少爷,应该怎么样。要娶嚜娶了去,不娶嚜教五少爷自己跟双玉说一声嚜让她做生意,对不对?”善卿道:“双玉倒看不出她!花头大得很喏!”双珠道:“他们两个人都是说梦话!不要说五少爷定了亲,就没定亲,可能够娶双玉去做大老婆!”
善卿未及接言,不想周双宝因多时不见善卿,乘间而来,可巧一脚跨进房门,就搭讪道:“哪来的大老婆啊?给我们看看。”双珠憎其嘴快,瞪目相视。双宝忙缩住口,退坐一旁。阿金随到房里向双宝附耳说话。双宝也附耳回答。阿金轻轻地骂了一句,转身坐下,取出那副牙牌随意摆弄。善卿问问双宝近日情形。
须臾,双玉出局回家。双宝听见,回避下楼。双玉过来闲话一会。敲过十二点钟,巧囡搬上稀饭,阿金丢下牙牌服侍善卿双珠双玉三人吃毕。巧囡收起碗筷。阿金依然摆弄牙牌。善卿见阿大躲在房门口黑暗里,呼问:“做什么?”阿大即蹑足潜逃;转瞬间仍在房门口踯躅不去。双珠看不入眼,索性不去说他。
既而闻得相帮卸下门灯,掩上大门,双玉告睡归房。巧囡复舀上面水。阿金始将牙牌装入匣内,服侍双珠洗面卸妆;吹灭保险灯,点着梳妆台长颈灯台;揭去大床五色绣被,单留一条最薄的,展开铺好。巧囡既去,阿金还向原处低头兀坐。阿大挨到房里,偎傍阿金身边。善卿肚里寻思,看他怎的。
俄延之间,阿德保手提水铫子来冲了茶,回头看定阿金冷冷的问道:“可回去呀?”阿金哆嘴不答,挈挈阿大,拔步先行。阿德保紧紧相从。一至楼梯之下,登时沸反盈天。阿德保的骂声打声,阿金的哭声喊声,阿大的号叫跳掷声,又间着阿珠巧囡劝解声,相帮拉扯声,周兰呵责声,杂沓并作。
善卿要看热闹,从楼门口往下窥探,一些也看不见。只听得阿德保一头打,一头骂,一头问道:“大马路什么地方去?我问你:大马路什么地方去?说!”问来问去要问这一句话。阿金既不招供,亦不求饶,惟狠命的哭着喊着。阿珠巧囡相帮乱烘烘七手八脚的拉扯劝解,那里分得开,挡得住。还是周兰发狠,急声喝道:“要打死了呀!”就这一喝里,阿德保手势一松,才拖出阿金来。阿珠巧囡忙把阿金推进周兰房间里去。
阿德保气不过,顺手抓到阿大,问他:“你跟了娘大马路去做什么?你这好儿子!你只猪!”骂一声,打一下。打得阿大越发号叫跳掷,竟活像杀猪一般。相帮要去抢夺,却被阿德保揪牢阿大小辫子,抵死不放。
双珠听到这里,着实忍耐不得,蓬着头,赶出楼门口,叫声“阿德保”,道:“你倒打得起劲死了在这儿是不是!他小孩子嚜懂什么呀?”相帮因双珠说,一齐上前用力扳开阿德保的手,抱了阿大,也送至周兰房间。阿德保没奈何,一撒手,径出大门,大踏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