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处传出打门声和喊声。没有多久,一道火焰便在浓雾中抬起头来了。人们是走上了毁灭的道路;就是用这样的力量,战争摇撼着世界。
这家底坚牢的大门是被兵士们掀了起来。打着火把的狼狈的兵士们在浓雾中穿过院落。主人被惊醒,抓着他底鸟枪往外跑,即刻便被兵士们捉住,反绑了起来,在嘴里塞上破布。兵士们照着火把回进房去。那个女儿,是已经被惊醒了,在房间里恐怖地乱跑。这个房里,是藏着这个家庭所有的一切贵重的财物;这是这个不幸的主人数十年来凶猛地在人间战争的结果。
被锁着的客人们醒来,紧张地走到门边。他们从门缝里看见兵士们和被绑着的主人:他是在地下打滚抽搐。那头老狗在门槛上凶恶地,悲惨地吠叫着。充满浓雾的院落里,是映照着街上的火焰底红光。
朱谷良拉门,没有拉开;同时蒋纯祖恐惧地伸手制止他。但在听到那个女儿底一声悲惨的呼号的时候,朱谷良就打起门来了。那一声悲惨的呼号是激动了这个人,他是愤怒而勇敢。
这些行动的兵士,是显然有一个领袖的,因为在朱谷良打门的时候,一个兵士跑过来,随即又跑了过去,喊出一个粗而矮的,脸上有血痕的家伙来。这条血痕表明了那个女儿底抵抗。
这个粗矮的兵士站住向锁着的门望了一下,面颊可怕地抽搐;另一个还是小孩的兵士高举着火把,脸上是奇特的严肃。这些兵士是都还穿着单衣,它们是完全破烂了,捆着草绳或布带。
在这个时间,那个穿着被撕破了的内衣的女儿乘机逃出来了,显然是想逃到街上去。那个粗矮的家伙转身,正站在她面前,以一种阴险的目光看着她。她站住,因寒冷和恐怖而颤抖着,而那个父亲在地下激烈的打滚。
有两个兵士从她底背後走了出来,一个裹着一件棉袄,掌着灯,一个则裹着一条红色的棉被,虽然如此,还是在颤抖着。他们都看着这个粗矮的家伙,他底目的是这个女儿。
於是他冲上去了。那个女儿发出了一声狂叫--他退了下来,做了一个姿势,於是那个小孩畏怯地走了上去,接着那个裹棉被的兵,强烈地颤抖着,向女儿伸手。但那个女儿突然喊叫起来,冲向锁着的门。
「官长!官长!」
粗矮的兵士追了上来,把她摔倒;同时他底夥伴跑过来捉住她底四肢。她继续喊官长,拚命挣扎。那个裹着棉被的兵士举着灯,露出一种厌恶的,愁惨的表情。那个父亲拚命地滚到女儿身边,挨了致命的一踢,沉寂了:那头老狗也沉寂了,悄悄地观望着。
锁着的门沉寂了一下。接着便被从里端抬开,朱谷良走了出来。
朱谷良,在开门以前,向蒋纯祖说了他们应持的态度,即应该安静而理智,然後吩咐蒋纯祖和李荣光和他一同走出。他们显露在灯光下。朱谷良表情阴冷,笑着奇异的笑容,右手插在衣袋里。他是提着武器,含着这种阴冷的表情;他短促地想到他在饭後向主人说话时所有的感情--他明白各样的生活,和他底同胞们趋向人类底最美的目标--浮上那个奇异的笑容。
现在是无比的冷酷和仇恨。现在是,假如可能,他便把这些兵士杀死,不能有别的。
那种优越於全人类--在人类中间,最优秀的,是他底夥伴--的意识,使朱谷良冷静地站在这个邪恶的场面里。朱谷良,拥有广漠的生活,在这些场合里,是要站出来执行人类底法律的。
朱谷良们底出现,使那个粗矮的兵士放弃了那个女儿,站了起来。
「你是谁?」这个兵凝视了一下,问。
「你们撤退下来了吗?」朱谷良温和地问。
「当然撤退了!」这个兵轻蔑地大声说。
朱谷良满意这个回答。他看出这个兵底险恶是已经被他消灭了一半了。由於那种保卫自己的本能,并由於这个兵底这句回答,朱谷良心里忽然有了温暖的,诚恳的感情。在这种场合里出现的这种感情他是熟悉的。
朱谷良简单地笑了笑。
「同志,我看算了吧!」他忽然用有力的,诚恳的,然而威胁的声音说,笑着。
「你是宪兵?」那个兵想了一想,简单地问。
「同志,我是宪兵。」朱谷良用同样的声音说,表示威胁,同时表示对於宪兵之类,他自己是毫不看重的。「是的,同志!」那个兵狠狠地说,然後以明亮的眼睛环顾--那个女儿蹲在地上,看着他们--「不过,这个地方不是你底吧?我们要拿点东西,行不行?」他戏弄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