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妮娜说:“姚宓同志,你懂法文,你作朱先生的助手──就这样:咱们成立四个小组,四位小组长,四个助手。以后凡是指导性的讨论,只要组长参加就行。”
姚宓着急说:“我不是法文专业,法文刚学呢。”
朱千里说:“我教你。”
妮娜说:“专家是发挥专长,助手跟着学习。咱们好比师徒制吧,导师领导工作,徒弟从工作中提高业务。”
罗厚说:“我也懂点法文,我跟朱先生做徒弟。”
朱千里却说:“我的专业不是小说,我是研究诗歌戏剧的。”
妮娜卖弄学问说:“朱先生可以研究巴尔扎克的《人间喜剧》呀!”
朱千里使劲说:“我已经声明了,我的专业不是小说!我也懂英文,也研究过莎士比亚,我加入余楠同志的小组,做他的助手。”
江滔滔轻声嘟囔:“这不是捣乱吗?”
妮娜反问说:“那麽巴尔扎克呢?总不能没有巴尔扎克呀!”
彦成忍不住说:“没有的还多着呢!且不提俄罗斯文学,不提德国文学、义大利文学,单讲法国英国文学,雨果呢?司汤达呢?福楼拜呢?莫里哀呢?拜仑、雪莱呢?斐尔丁呢?萨克雷呢?倒有个布朗悌!”
善保忍耐了一会儿,怯怯地说:“我水平低,莎士比亚太高深了,我──我──。”
姜敏忙说:“我跟你换。”
丽琳笑说:“乾脆取消了我们那个小组。我也跟余先生学习。”
余楠说:“我又不是莎士比亚专家!我向朱先生、杜先生学习。”
妮娜忙用笔杆敲着桌子说:“同志们,不要抱消极态度,请多提建设性的意见!”
朱千里说:“好啊!我建设!我女人──我爱人和我同在法国生活了十年,请她来做小组长,我向她学习!”
“您爱人是哪一位呀?”妮娜睁大了她那双似嗔非嗔的眼睛。
“她不过是个家庭妇女,无名无姓。”
江滔滔气愤说:“这不是侮辱女性吗?”
罗厚乘机说:“该吃饭了,建议散会,下午再开。”
妮娜看看手表,确已过了午时。她把刚点上的烟深深吸了两口,款款地站起来说:“咱们今天的会开得非常成功,同志们都畅所欲言,表达了各自的意见。我一定都向领导汇报。现在散会。”
“下午还开吗?”许多人问。
“对不起,我不是领导。”她似嗔非嗔地笑着,一手夹着烟卷,一手护着江滔滔,让近门的人先退。
第二章
姚宓午后到办公室,不见一人。里间的窗户大开着,不知谁开了没关。烟味倒是散了,大炉子已经半灭。姚宓关上窗,又关了分隔里外室的门,自幸善保和罗厚都不抽烟──至少在办公室不抽。
一会儿罗厚跑来,先向里屋看看,又看看门外,然后很神秘地告诉姚宓:“他们开秘密会议呢。”
“他们谁?”
“老河马一帮──包括善保,上海小丫头,当然还有余大诗人。”
“许先生、杜先生呢?”
“没有他们。我在侦察,你知道吗,那老河马……”
姚宓打断他说:“罗厚,你说话得小心点儿。什麽老河马呀,小丫头呀,你说溜了嘴就糟了。”
罗厚不听她的训斥,笑嘻嘻地说:“我不过这会儿跟你说说。你自己对朱先生也够不客气的。”
姚宓苦着脸:“把我分在他手下,多别扭啊!”
“放心,”罗厚拍胸脯说,“我一定跟你对换,我保证。”
姚宓信得过罗厚,不过事情由得他吗?
姚宓说:“朱千里的臭烟斗就够你受的。”
罗厚一本正经说:“我告诉你吧,朱千里的学问比余楠好多着呢。他写过上下两大册法国文学史──也许没出版,反正写过,他教学当讲义用。他娶过法国老婆,法文总不错吧;在法国留学十来年,是巴黎大学的博士──大概是,因为他常恨自己不是国家博士,他瞧不起大学的博士。他回国当教授都不知多少年了。”罗厚自诩消息灵通,知道谁是谁。
“他夫人是法国人?没听说过呀。”
“他的法国夫人没来中国。现在的夫人还年轻,是家庭妇女。他家的宿舍紧挨着职工宿舍。听他们街坊说,那位夫人可厉害,朱先生在家动不动罚跪,还吃耳光,夫人还会骂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