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林祥福仍然站立,浑身捆绑,仿佛山崖的神态,尖刀还插在左耳根那里,他的头微微偏向左侧。他微张着嘴巴眯缝着眼睛像是在微笑,生命之光熄灭时,他临终之眼看见了女儿,林百家襟上缀着橙色的班花在中西女塾的走廊上向他走来。
屋里的土匪鸦雀无声,他们吃惊地看着林祥福,奇怪他为什么没有倒下,过了一会儿一个土匪对其他土匪说:
“他妈的,他在笑啊。”
另一个土匪问:“他是不是变成鬼了?”
“这么快就变成鬼了?”
“他妈的,死了不就是个鬼。”
“我的妈呀,活生生见着一个人变成了一个鬼。”
土匪们心惊肉跳了,一个个窜到屋外,张一斧发现屋里只有自己,倒吸一口冷气,他抬脚蹬了林祥福一下,林祥福沉重地倒在地上。张一斧走到屋外,对刚才窜出去的土匪说:
“倒啦。”
土匪们回到屋里,去看倒在地上的林祥福,后面进来的问前面的:
“还在笑吗?”
前面进来的低头看了看叫起来:
“我的妈呀,还在笑。”
那时候曾万福蹲在船尾,他蹲得两腿发麻时,有两个土匪喊叫着跑过来,曾万福不知道他们叫些什么,觉得他们的样子穷凶极恶,他战战兢兢站起来,对着跑来的土匪又是哈腰又是点头。土匪跑近了,才听清楚土匪是让他下船,土匪叫道:
“你他妈的快上来,快把那个鬼带走。”
曾万福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继续点头哈腰:“老爷,把什么鬼带走啊?”
土匪说:“就是他妈的和你一起来的那个鬼。”
曾万福跟着土匪跑到那幢砖瓦房前,他看见站在屋外的土匪一个个满腹狐疑的模样,有几个土匪对着屋里指指点点,要他赶紧进去。曾万福心里七上八下走进屋子,他在西边的厢房里看见倒在地上的林祥福,左耳根处插着一把尖刀,林祥福微笑的模样让曾万福也吓了一跳,弯下腰轻声叫道:
“林老爷,林老爷。”
地上的林祥福没有动静,曾万福不知所措走回到门口,向着外面的土匪点头哈腰,问他们:
“各位老爷,林老爷怎么了?”
土匪说:“死了。”
曾万福说:“死了怎么还在笑?”
土匪骂了起来:“他妈的,快把他带走。”
曾万福给土匪们鞠了一躬,跑回到屋子里,随即又出现在门口,点头哈腰地说:
“各位老爷,谁帮忙抬一把,抬到我背上就行。”
一个土匪举起长枪,拉上枪栓冲着他说:
“你他妈的自己去抬,你他妈的别再出来说话啦。”
曾万福又给土匪们鞠了一躬,回到屋子里,他这一次进去以后半晌没出来,外面的土匪等了又等,他们说这小子怎么就不出来了,是不是被鬼捉去了?正说着曾万福背着林祥福出来了,他跨过门槛后站住脚,对着土匪们点头哈腰。
那个拿着长枪的土匪叫道:“别点头啦,别哈腰啦,快给我滚,这他妈的傻瓜,真想一枪干掉他。”
曾万福背着林祥福一路走去,几个土匪跟在他身后,他将林祥福放进摇晃的船舱,自己站在船尾呼哧呼哧喘气,他看见不远处的几个土匪向他挥手,他不知道土匪是要他赶快滚蛋,以为土匪是在和他道别,他也举起手向土匪挥动。接下去一连串的枪声响了,打得岸上的树叶和树枝飞舞起来,曾万福哇哇叫着坐下去,哇哇叫着划船快速离去。
六十六
留下来看管顾益民的两个土匪,看到陈永良和陈耀武出去很久才回来,起了疑心,举枪走到院子外面看了一阵子,没看到什么,回来后插上门栓,对陈永良和陈耀武说:
“没事别他妈的瞎走。”
两个土匪抱着枪在院子里坐到下午,坐久了呵欠连连,土匪抹着呵欠打出来的眼泪,起身回到房间里,半躺在床上抽起大烟。
羊棚里的陈永良和陈耀武走出来,端着李美莲事先准备好的饭菜,走进土匪抽大烟的房间,对土匪说:
“老爷,吃晚饭了。”
两个土匪没有反应过来,心想吃过午饭没多久,怎么就要吃晚饭了?而且送饭的应该是李美莲,怎么成了陈家父子?土匪再往门外一看,外面阳光灿烂,心想坏了,赶紧去拿枪。这时陈永良和陈耀武把手中的饭菜往土匪脸上一扔,分别扑向两个土匪。四个人在床上扭打起来,他们滚到地上,又从地上扭打到屋外。陈永良和陈耀武一边和土匪扭打,一边喊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