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本华说:人在四十岁之前,过得很慢,过了四十岁,过得就快了。
咱们孔夫子说的是: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从心所欲不逾矩。好像越活越有劲,真美妙呀!可不逾矩以後又是什麽?所以我恐怕他是傻高兴了一场。
除了别人说我和说四十岁的话,我还发现自己找不着东西。刚看过一本书,击节赞赏,并推荐给别人看,可是过了几天,忽然发现内容一个字也记不起来了。而过去我是出了名的一目十行、过目不忘。这对我倒是一件好事:以前只恨书不够读,现在倒有无穷阅读的快乐。因为以上种种,在这不惑之年,我却惶惶不可终日,对什麽都失去了兴趣,成天想的是要和线条搞婚外恋。更具体地说,是想和她干,当然,也不想干太多。我的身体状况是这样的:一周一次有余,二次勉强。所以干一两次就够了。
我和线条谈这件事,是在矿院学生办的咖啡馆里,说着说着情绪激动,嚷嚷了两次。一次是因为说到秫秸秆,还有一次是谈到李先生和小转铃。我说他们知道了又有什麽呢?小转铃爱我,李先生爱你,一定会原谅我们。现在一想到你,我就会直。所以有一件事可以肯定:假如现在不干,到直不起来时一定会後悔。有海涅的悲歌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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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的记忆之中,
有一朵紫罗兰熠熠生辉。
这轻狂的姑娘!我竟未染指!!
妈的,我好不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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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读过的诗里,以此节为最惨。线条说:这儿有我的学生,就站在吧台後面。你要是一定要嚷嚷,咱们到外面去。
我和线条出了咖啡馆,在外面漫步。外面漫天星斗。我马上想起了二十三年前,也是仲夏时节,我和线条半夜里爬到实验楼顶上,看到漫天星斗,不禁口出狂言:假如有一百个王二和一百个线条联手,一定可以震惊世界!
时至今日,我仍不以为这是狂言。两百个一模一样的怪东西聚在一起,在热力学上就是奇蹟,震惊世界不足为奇,不震惊世界反而不对头。比方说,二百名歌星联袂义演,一定会震惊世界。一百个左独眼和一百个右独眼一齐出现,也会震惊世界。一百个十七岁的王二和一百个十七岁的线条联手,那就是二百名男女亡命徒,世界安得不惊耶?!
那天晚上在实验楼顶,除了口出狂言,我还干了点别的事,对女人的内衣有了初步的了解。我的手从她上衣下伸了进去,解开了背後乳罩的挂钩,然後那东西就如护胸甲,松松散散挂在外衣和皮肤之间,以後探手到她胸前,就如轻骑入阵,十分方便。我发觉女人的乳房比其他部分温度要低,摸起来就如两个小苹果一样。除此之外,还说了些疯话:我们生在这亡命的时代,作为两个亡命之徒,是何等的幸福!真应该联手做一番事业!
那天夜里我说道:在这世界上要想成一番事业,非亡命徒不可。比如布鲁诺这厮,在宗教法庭肆虐之时提倡日心说,就是十足的不想活了。他被烧死了。作为一个男人,被烧死不足为奇,但他还熬了无数的酷刑,实在可钦可佩。教廷说,只要你承认曾受魔鬼之诱惑,可以免遭刑罚。砍头、上吊、喝毒药,随便你挑。临死前还可玩个妓女,嫖资教廷报销。但他选择了一条光荣的荆棘之路,被吊上拷问架去。两根绳子,一根捆手,一根捆脚,咯咯一叫劲,把他活活地拉长,原本一米六十的身高,放下来时被拉到三米七八。火刑处死之时,刽子手用杈子把他挑到柴堆上,盘成一堆(像蛇一样──王二注),放火烧掉。布鲁诺真好汉也!
还有圣女贞德,被捕後,只消承认与魔鬼同谋,就可先吊死再烧。但她不认,选择了被活着烧。年轻姑娘的皮嫩,烧起来最难煞。根据史籍记载,那一天贞德身着亵衣,腰束草绳,被引到火刑柱旁,铁链拦腰束定。这时她发现,柴堆上面还铺了一层油松松针。这种搞法缺德得很。贞德见此,只微微皱眉,对刽子手说:愿上帝宽恕你。这贞德真是个好样的娘们!一点火时,松针上火苗猛窜上去,把头发眉毛亵衣一燎而光。还烧了一身燎浆大泡!把个挺漂亮的姑娘烧得像癞蛤蟆,还要忍受慢火的烘烤。人家在她对面放了镜子,让她看着自己发泡。只见那泡泡一个个烤到迸裂,浆水飞溅,而贞德在火焰中,双手合十,口中只颂圣母之名,直到烤成北京烤鸭的模样,一句脏话也没骂。烤成烤鸭的模样,她就熟啦,圣母之名也念不出来了。在我看来,贞德比布鲁诺伟大。因为王二可以做布鲁诺,做不了贞德。我要被烤急了,一定要骂操你妈。圣女要是骂出这话,一切就都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