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回会上念一篇文章,太下流了,说什麽牛仔裤穿不得。批精神污染是个严肃的事儿,不能庸俗化。说什麽牛仔裤不通风,裹住了女孩子的生殖器,要发霉。试问,谁发霉了?你是怎麽看见的?中国人穿了这几天就发霉,美国那些牛仔岂不要长蘑菇?”
“你的思想方法太片面,要全面地看问题。外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进来,非抵制不可。再说那牛仔裤好在哪?我看不出。”
“您穿三尺的裤腰,穿上像大萝卜,当然穿不得。腰细的人穿上就是好看──好了,不争这个了。就说穿它发霉。咱们可以改进,在裤裆上安上个小风机,用电池带动。这要是好主意,咱们出口赚大钱。要是卖不出去,那个写文章的包陪损失,谁让他胡扯,我就发了这麽个言。”
“这就不对!文章是我让念的。当时咱们学校也有女教师穿那个东西,我是要提醒大家注意!现在又说不准穿衣服的问题,再穿我也不管了。当然,发霉不发霉你是专家,但是不要乱讲。你明白了吗?”
“有一点不明白。你这麽盯着我干嘛?”
“这话怪了。我是关心你,爱护你。”
“你关心我干嘛?”
“好吧,咱们说几句不上纲的话。学校现在是创业阶段,需要创业的人。大家对你有看法,但是我是这麽看:不管你王二有多少毛病,反正你是既能干,又肯干。只要有这两条,哪怕你青面獠牙我也要──现在的年轻人,有几个肯干活的?这是从我这方面来看。从你这方面来看,我对你怎麽样?古人还讲个知遇之恩哩!你到校外给老吕干活,他给你什麽好处了?出国都不对你说一声。可我在校务会上说了你多少好话!老吕对你许了多少愿,他办成了吗?不负责任。我把这话放在这里:只要你表现好,什麽机会我都优先你。其他年轻人比你会巴结的多的是,我都不考虑。因为我觉得你是个人才。这麽说你懂了吗?”
这麽说我就懂了。我说世界上怎麽还有这样的校长!原来是这样。原来我是个人才!承他看得起,我也要拿出点良心来。矿院我决心不去了。
那天上午我带着学生去参观,大家精神抖擞地等着我。我把这帮人带到传达室等车,自己给接待单位中心配种站打电话。那儿有我一个同学当主任。
“配种站吗?我找郭主任。不!我什麽都不送……我自己也没兴趣……我们公的母的都有。──郭二,我们要去了。现在不是节气,只能看看样子了。刚才接电话的是谁?”
“我这儿没正经人。王二你来吧。不到季节,咱们可以人工催情哪。我这儿的牲口全打了针,全要造反呀!我设计了一头人造母猪,用上了电子技术,公猪们上去都不乐意下来!”
“人造的不要太多。我们是基础课,没那麽专门。”
“天然的也有。我有云南来的一头小公驴,和狗一样大,阳具却大过了关中驴,看到的没有不笑的。你快来!”
“别这麽嚷嚷,我这儿一大群学生,你吼的大夥全听见了。”
“嘿,你也正经起来了,骗谁呀?我还要和你切磋技术呢!”
“你越扯越下道了!同学们,把耳朵堵上。好了,不多说。半小时以後见。”
放下电话,心里犯嘀咕。我不该带学生去配种站,这样显得我没正经。等了半天,汽车还不来。正要派人去催,农学系主任刘老先生来了。他把嘴噘得像嘬了奶嘴一样:
“对不起王老师,对不起同学们,咱们的用车计划取消了。请回教室上课。参观下周去。”
“刘主任,你也是个农学家,这叫开的什麽玩笑!这个季节配种要人工催情,忽而去忽而不去,叫人家怎麽向种驴交代!好好,您来我也不说什麽。我给配种站打电话。”
电话打通,郭二听说我们下星期去就叫:“放屁放屁,下星期不接待,我这配种站是给你开的?”说完啪一下挂上了。我对刘先生说:“您听听,人家怎麽说我!配种站给我开的。我成什麽了。同学们,咱们去不成了。再下周咱们考试。”
学生鼓噪起来,有人喊罢课。这麽拦着校门起哄谁也吃不消,我赶紧说:“去去!咱们走着去。女同学和伤病号就别去了,下了公共汽车还要走六七哩路呢。我们拍幻灯片回给你们看。”
这麽说也通不过。班上有个校队的,打球伤了腿,今天拄着拐来了,就是为了看配种。学生要抬着他去,这是胡闹。我对刘先生说:“您看,是不是派辆小车?起码得把伤兵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