显微镜里白花花的,满视野全是活的微生物,细长细长,像一盒活大头针。这是什麽?许由能搞来什麽稀罕玩意?我要叫它难住,枉自教了微生物。这东西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忽然许由揪住了我的後领,“王二,你是科班出身,说说这是什麽?”
“胶布拿来了?每个实验台分一块。”
“别想混过去。你说!说呀!”
我直起身来,无可奈何地收起室主任的面孔,换上王二的嘴脸,朝他奸笑一声。
“你以为能难倒我?我查查书,马上就能告诉你。可是你呀,连革兰氏染色都不会。”
“是是是。我承认你学问大。你今年还发过两篇论文,对不对?这些暂且不提。你就说说这镜下是什麽?”
“我对你说实话,不知道。一时忘了,提笔忘字,常有的事。”
“这个态度是好的。告诉你吧,这是我的……”
我心里“格登”一声,往显微镜里一看──可不是吗,他的精虫像大尾巴蛆一样爬。“你把它收拾了!快!”
“别这麽假正经!我还不知你是谁吗?”
“小声点,学生来了,看见这东西,我们就完了!”
“完什麽?完不了。让他们看看人的精液,也长长见识。”
“他们要问,那儿来的这东西?光天白日的,这儿又不是医院的门诊!怎麽回答?”
“当然是你的了。你为科学,拿自己做了贡献,这种精神与自愿献血同等高尚。学校该给你营养补助。像你这种结了婚,入不敷出的同志能做到这一步,尤为难能可贵。”
我正急了眼要骂,学生来了,几个女孩子走过来说:“王老师早。你干什麽呢?”
“早。都到自己实验台上去,看看短不短东西。缺东西向许老师要。”
“老师,你看什麽片子?我们也看看!”
我赶紧俯身占住镜筒,可是这帮学生很赖皮。有人硬拿脸来挤我,长头发灌了我一脖子。太有伤风化!
我只好让开。这帮丫头就围上去,一边看一边叽叽喳喳:“活的哎!”“还爬呢!”“老师,这是什麽呀?”
“噢,这是我的工作,不干你事。回位子去。”
“我们想知道!我们一定要知道!”
我叫起来:“班长!科代表!都上哪儿去了,谁不回位子,这节课我给你们零分!”
“老师,你怎麽啦?”“嘿!装个老头样。”“告诉一下何妨?”
“跟你们女孩子说这个不妥。还要听?好,告诉你们。这是荷兰进口的种猪精液。我要看看精子活力如何。”
这节课上得我头都大了。百分之七十的时间在回答有关配种的问题,女生兴趣尤大。她们从人工授精问到人造母猪的构造,净是我不了然的问题,弄得我火气越来越大。快下课时,校长进来,狠狠白了我一眼,还叫我下课去一下。
我去见校长,在校长室门口转了几圈才进去。不瞒你说,一见到师长之类的人物,就会激发我灵魂深处的劣根性,使我不像个好人。我进门时,校长正在浇花,他转过身来装个笑脸:“小王,你看我的花怎麽样?”
“报告校长,这是蔷薇科蔷薇属,学名不知道。因为放在别的地方不长,只在驴棚里长,老百姓叫它毛驴花。”
“那麽我就是毛驴了?你的嘴真无可救药。坐,近来工作如何?”
“报告,进展顺利。学生上实验课闹的事,已和他们班主任谈过,叫他做工作,再不行打电话叫刑警。许由在实验室做饭,我已对他提出最严重警告,再不听就往他锅里下泻药。实验室耗子成灾,我也有解决的方法,去买几只猫来。”
“全是胡说,只有养猫防鼠还不太离谱。可是你想了没有,我就在你隔壁。晚上我这儿开会,你的猫闹将起来了怎麽办?”
“我有措施。我把牠阉了,牠就不会闹。我会阉各种动物,大至大象,小到黄花鱼,我全有把握。”
“哈哈。我叫你来,还不是谈实验室的事。反正我也要搬走,随你闹去,我眼不见心不烦。谈谈你的事。你多大了!”
“三十有二。”
“三十而立嘛。你是大人了,别老像个孩子,星期天带爱人到我家玩。你爱人叫什麽名字?”
“张小霞,小名二妞子。报告校长,此人是一名悍妇,常常侵犯我的公民权利。如果您能教育感化她,那才叫功德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