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啼笑因缘(64)

作者:张恨水

说时,那些来宾,如蜂子出笼一般,各人拉着一个大鼓娘,先狂笑一阵,这一桌酒席,也就趁此散了。有碰着合意的,便拉到一处坐了,碰不着合意的,又向别一对里面去插科打诨。

这里刘将军携着凤喜的手,同到一边一张沙发上坐下,笑道:「你瞧人家是怎样找乐儿?那一天晚晌,咱们分手,还是好好儿,为什麽到了第二日,就把我的礼物,都退回哩?」凤喜被他拉住了手,心里想挣脱,又不敢挣脱,只得微笑道:「无缘无故的,我怎样敢受将军这样重的礼哩。」她口里说着话,脚就在地下涂抹,那意思是说:我恨你!我恨你!刘将军笑道:「在你虽然说是无缘无故,可是我送你的礼,是有缘有故呀。你很聪明,你难道还不明白?」他口里说着话,一只手抚摸着凤喜的胳膊,就慢慢向上伸。凤喜突然向上一站,手向回一缩,笑道:「我母亲很惦记我的,我和你告假,我──」刘将军也站了起来,将手摆了两摆道:「别忙呀!我还有许多话要和你说呢。」凤喜笑道:「有话说也不忙呀!让我下次再来说就是了。」刘将军两眼望着她,好久不作声。耸着双肩,冷笑了一声,便吩咐叫沈三玄。

沈三玄被马弁叫到里面,不敢近前,只远远的垂手站着。刘将军道:「我告诉你,今天我叫你们来,本想出我一口恶气,可是我这人心肠又软不过,你侄女直和我赔不是,我也不好计较了。你回去说,我还没有娶太太,现在的姨太太,也就和正太太差不多,只要你们懂事,我也不一定续弦的,我姓刘的,一生不亏人。叫你嫂子来,我马上给她几千块钱过活。你明白一点,别不识抬举!」刘将军越说越厉害,说到最後,瞪了眼,喝道:「你去吧!她不回去,我留下了。」凤喜听了这一遍话,心里一急,一阵头晕目眩,便倒在沙发上,昏了过去。要知她生死如何,下回交代。

第十三回 沽酒迎宾甘为知己死 越墙窥影空替美人怜

却说刘将军向沈三玄说出一番强迫的话,凤喜知道没有逃出囚笼的希望,心里一急,头一发晕,人就向沙发椅子上倒了下去。沈三玄眼睁睁望着,可不敢上前搀扶。刘将军用手抚摸着她的额角,说道:「不要紧的,我有的是熟大夫,打电话叫他来瞧瞧就是了。」这大厅里一些来宾,也立刻围拢起来。沈三玄不敢和阔人们混迹在一处,依然退到外面卫兵室里来听消息。不到十分钟,来了一个西医,一直就奔上房。有了一会儿,大夫出来了,他说:「打了一针,又灌下去许多葡萄酒,人已经回转来了。只要休养一晚,明天就可以像好人一样的。」沈三玄听了这消息,心里才落下一块石头,只要她无性命之忧,在这里休养几天,倒是更好。不过心里踌躇着,她发晕了,要不要告诉嫂嫂呢?正在这时,刘将军派了一个马弁出来说:「人已不要紧了。回去叫她母亲来,将军有话要对她说。」沈三玄料是自己上前不得,就回家去,把话告诉了沈大娘。沈大娘一听这话,心里乱跳。将大小锁找了一大把出来,将箱子以至房门都锁上了。出得大门,雇了一乘人力车,就向刘将军家来。

这时已夜深,刘将军家里的宾客也都散了。由一个马弁将沈大娘引进上房,後又由一个老妈子,将沈大娘引上楼去。这楼前是一字通廊,一个双十字架的玻璃窗内,垂着紫色的帷幔,隔着窗子看那灿烂的灯光,带着鲜艳之色,便觉这里不是等闲的地方了。由正门穿过堂屋,旁边有一挂双垂的绿幔,老妈子又引将进去,只见里面金碧辉煌,陈设得非常华丽。上面一张铜床,去了上半截的栏杆。天花板上,挂着一副垂钟式的罗帐,罩住了这张床。在远处看着,那电光映着,罗帐如有如无,就见凤喜侧着身子躺在里面,床前两个穿白衣的女子,坐着看守她。沈大娘曾见过,这是医院里来的人了。沈大娘要向前去掀帐子,那女看护对她摇摇手道:「她睡着了,你不要惊动她。惊醒了她是很危险的。」沈大娘见女看护的态度是那样郑重,只好不上前,便问老妈子道:「这是你们将军的屋子吗?」老妈子道:「不是!原是我们太太的屋子。後来太太回天津,就在天津故世了,这屋子还留着。老太太你瞧瞧,这屋子多麽好。你姑娘若跟了我们将军,那真是造化。」沈大娘默然,因问:「刘将军哪里去了?」老妈子道:「有要紧的公事,开会去了。大概今天晚晌,不能回家,他是常开会开到天亮的。」沈大娘听了这话,倒又宽慰了一点子。可是坐在这屋子里,先是女看护不许惊动凤喜,後来凤喜醒过来了,女看护又不让多说话。相守到了下半夜,两个女看护出去睡了,老妈子端了两张睡椅,和沈大娘一个人坐了一张,轻轻的对沈大娘道:「我们将军吩咐了,只叫你来陪着你姑娘,可是不让多说话。你要有什麽心事,等我们将军回来了,和我们将军当面说吧。」沈大娘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心里自然畏惧起来,老妈子不让多说话,也就不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