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亏你想到了她!不错,在玩家当中,她要算是好看的,能干的,也比别一些精灵有心胸;但是比起你来那就差远了!……傻子,你也有眼睛的,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蔡兴顺已经有几分醉意了,朦朦胧胧,睁着眼睛,只是点头。两个人又大笑起来。罗歪嘴十分胆大了,竟拉着蔡大嫂一只手,把手伸进那尺把宽的衣袖,一直去摸她的膀膊。她轻轻拿手挡了两下,也就让他去摸。一面笑道:“照你说,你为啥子还包了她几个月,那样爱法?”
罗歪嘴有点喘道:“是她向你说过,说我爱她吗?”
“不是,她并未说过,是我从旁看来,觉得你在爱她。”
“我晓得她向你说的是些啥子话,就这一点,我觉得她还好。但是,就说她对我有真情真义,那她又何至於要走呢?我对待她,的确比对别一些玩家好些,钱也跟得多些,若说我爱她,我又为何要叫她走呢?舍得离开的,就不算爱!……”
他的手太伸进去了一点,她怕痒,用力把他的手拉出来,握在自己掌中道:“那你当真爱一个人,不是就永远不离开了?”
他很是感动,咬着牙齿道:“不是吗?”
她将他的手一丢,把酒杯端起,一口喝空,哈哈大笑道:“说倒说得好,我就长着眼睛看罢!”
蔡兴顺醉了,仰在所坐的竹椅背上,循例的打起鼾声。
土盘子在铺面上很久很久了,不知为一件甚麽事,走进来找罗歪嘴。只见矮方桌前,只剩一个睡着了的师父,桌子上杯盘狼藉,鱼骨头吐了一地,而罗五爷与师娘都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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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注:
①烊和:大方,乱用银钱,袍哥术语曰烊和。
五
要上灯了,罗歪嘴回到栈房。场合正热闹,因为汉州来了三个有钱朋友,成都又上来一个有力量的片官。朱大爷且於今天下午,提着钱褡裢来走了一遭,人人都是很上劲的。
罗歪嘴也走了一个游台,招呼应酬了一遍,方回到耳房。
刘三金正在收拾衣箱,陆茂林满脸不自在的躺在烟盘旁边,挑了一烟签的鸦片烟在烧牛屎堆。
他一看见罗歪嘴进来,把烟签一丢,跳到当地道:“罗五爷,你回来啦!怎个说起的,三儿就要走咧?”
“就要走吗,今夜?”
刘三金站了起来笑道:“哎呀!那处没找到你,你跑往那里去了?说是在兴顺号吃着酒就不见了,我生怕你吃醉了跌到沟里去了!”
罗歪嘴又问道:“怎个说今夜就走?”
“那个说今夜走?我是收拾收拾,打算明天走,意思找你回来说一声,好早点雇轿子挑子,偏偏找不着你。老陆来了,缠着人不要走,跟离不开娘的奶娃儿一样,说着说着,都要哭了,你说笑不笑人?”
罗歪嘴看着陆茂林丧气的样子,也不禁大笑道:“老陆倒变成情种了!人为情死,鸟为食亡,老陆,你该不会死罢?”
刘三金道:“我已向他说过多少回。我们的遇合,只算姻缘簿上有点露水姻缘,那里认得那麽真!你是花钱的嫖客,只要有钱,到处都可买得着情的。我不骗你,我们虽是睡过觉,我心里并没有你这个人,你不要乱迷窍!我不像别的人,只图骗你的钱,口头甜蜜蜜的,生怕你丢开了手,心里却辣得很,恨不得把你连皮带骨吞了下去!我这回走,是因为要回去看看,不见得就从良嫁人,说不定我们还是可以会面的,你又何必把我留得这样痴呆呆的呢?可是偏说不醒,把人缠了一下午,真真讨厌死了!你看他还气成那个样子。”
陆茂林眯着眼睛,拿了块乌黑手帕子,连连把鼻头揩着道:“罗五爷,你不要尽信她的话。我就再憨,也不会呆到那样。我的意思,不过说过年还早,大家处得好好的,何必这样着急走哩!多玩几天,我们也好饯个行,尽尽我们的情呀!……”
刘三金把脚几顿,一根指头直指到他鼻子上道:“你才会说啦,若只是这样说,我还会跟你生气吗?还有杜老四做眼证哩!你去把他找进来问问看,我若冤枉了你,我……”
罗歪嘴把手一摆道:“不许乱赌咒!你也不要怪他,他本是一个见色迷窍的人。不过这回遇合了你,玉美人似的,又风骚,又率真,所以他更着了迷。你走了,我相信他必要害相思的。老陆,你也不要太胡闹了。你有好多填尿坑的钱用不完,见一个,迷一个?像你这脾气,只好到女儿国招驸马去。三儿要走,并不是今天才说起的,你如何留得下她?就说她看你的痴情,留几天,我问你,你又能得多少好处?她能不能把大家丢开,昼夜陪伴你一个人呢?你说饯行的话,倒对!既她明天准走,我们今夜就饯行,安排闹一个整晚,明天绝早送她走!三儿,你说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