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一程又一程,西战团的队伍停住了,向后转喊着话,答谢他们的欢送。在响震天地的热烈口号声中,结束了这个雄壮的场面。
我们唱着走着,过了川口,不知不觉地便到了预定的宿营地——四十里铺了。团员们卸了装,马上便分散到各窑洞里去调查当地情形和向他们宣传。这样的村庄是在陕北任何地带都可见到的,二十来家,安居乐业,但对日本鬼,他们无论妇孺,都表示深恨人骨。有贫农会,会长即是农民,穿着破烂的布衣,戴旧草帽,由山里赶来为我们预备一切。和他们畅谈时事,满口术语,真像一个大知识分子。
从他口中,我们知道这地方的民情也和别的落后乡村一般,迷信很深。妇人缠足,八路军来后,渐渐的破除了。而且办了小学,学生二十多人,占全村儿童百分之六十以上,女生有三分之一;妇人参加识字班,过去的童养媳及买卖婚姻现在减少了。以往收成不好,今年雨水多,加上地方当局对春耕的帮助和指导,开荒不少,生活已经大大地得到改善。
第二天宿甘谷驿时,我们找到了乡长,和他谈起来,他在一九三五年参加地方武装,当过分队长,他老婆也参加识字班,儿子参加少先队。这里乡政府是由乡长,土地部,粮食部组成。此外的组织有贫农团,劳动互助社,识字班,妇女会,互济会,救国会等。贫农团现有团员七十一人,分十班,团长书记各一人。自建苏维埃后,地方文化已改进很多,文盲减少,废除买卖婚姻,只需乡政府许可,一人介绍便可登记结婚。
夜间下了一夜雨,次日清晨仍然连绵不停,急于要走的心情,被雨丝绊住了。在羁留中,重新决定我们的工作:上午通讯股埋头整理稿子,创作小调、杂技,教歌,下午准备开音乐会。一个原来非常漂亮的教堂,那台子已经倒塌了,但“无坚不克”是我们的作风,几十个人动手,面对着这样的问题,自然是迎刃而解了。嘿呀嗨呀的,泥土木板,在几十个年轻人的肩上,腕上,跳到破毁的台子上,马上修理得很整齐。
雨住了,天还阴阴地。门口及门外的漫画,吸引来了黑压压的民众。红色的布幕,鲜明地挂在当中,我们还拔来一丛丛的蓝色雏菊,红的淡黄的野花,把礼堂装点的十分优美,自然地飘出了一种庄严的空气。在团员的欢迎中,来宾们陆续到了,有整着队的警卫连保安队,儿童团,他们和延安的一样保持着良好的纪律,依着前台主任的指挥,找到他们的地位坐下。零散的民众们,便到处充塞着。开始了,只有在边区才能有的尽情的热情的歌声又轰然响起来。夹在当中的是由一个个亲热欢欣的脸所发出的欢呼声,叫好声。
因为群众表示得过于欢欣与热烈,我们在预定的节目之外,又加了一个《打倒日本升平舞》,从台上舞到人群,再舞到院中,群众仍旧像磁石上的铁砂样的不散,跟着又进行了演讲,又加演一个群众剧。看看天色将晚,成千的群众,才依依地转向他们有的是十来里冒雨而来的归程。
晚饭后,我们带着白天留下的兴奋,席地坐下,从容地开我们的演讲会。题目为《怎样争取抗战的胜利》,假设对象是一个极大的市民大会。每班推二人为演讲员,奚如和我以及天虚同志担任评判,结果非常好,各团员均能充分地发挥意见。
甘谷驿的两天驻留,使大家又怨恨又焦急。早晨不待值星班长的哨音,大家就由水泥地上翻身起来,但因为有几个同学身体不舒服,决定只走三十里宿营,——因如再过去是一上一下四十里的大山——大家心中有些悒郁。
欢歌着走出了东城,张发组的同志在岩石上和墓碑上横扫直划地涂着斗大的标语,不知不觉来到黑家铺。行李搬到宿营处后,各处散播着不够劲的埋怨空气,但因为是决定了的,各人仍兴奋着来进行今天的工作。
命令像阵风,很快地由各班长传来:“吃过午饭再动身,赶到延长宿营。”大伙儿欢跃起来,一阵热烈地呼叫“拥护新计划!”
吃饭前,各团员仍去和民众谈话,教小学生唱歌,几十分钟,小孩子们便学会了几个小调,得意愉快地唱着。
快一点钟了,离开黑家铺,走不上几里便是高山,这是我们出发以来第一座大山。队伍本来是很有次序地走着,让迎面来的一群隆背骆驼一冲,过惯山地生活的,便趁机大显身手,直冲向前,走路经验少的便落了队,以致连杂务人员还不到六十人的队伍,拖长到七八里。几次叫喊停住,前面的只是无羁的野马似的往前直冲,直到把山翻完了,冲到山脚下才坐下等待着,等了半点来钟,后面才陆续来着骡子。大家都说,这样是不行的。如果中途发生意外,怎能顾及。我们反对这种脱离群众的先锋主义。于是前头跑的同志们,才在微笑中点头,算是默认错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