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纸卷人的早期报道,来自龙黑星的几位异星生物学家。此后很久没有智慧生命探访过纸卷人所在的湖白星,自然也就缺乏新的第一手材料,直至狮蓝星人去那里实地考察,才让我们获悉纸卷人的结局,但他们所留下的谜团至今仍未解开。
在那遥远的星球上,纸卷人聚居在适于生息的湖区,湖水呈白色,湖中生长着巨型黑莲。这片水草丰美之地处于广袤荒原的中心,而荒原则被更为广大的海洋环绕着。多数纸卷人都曾在荒原中跋涉,却无证据表明,有纸卷人曾走到荒原尽头,看到过那无际的汪洋。
成年纸卷人的身高在一米四左右。从表面看,他们有着与人类相似的身体构成——头颅、躯干、四肢。与人类迥异的是,他们仅凭光照与摄入水分95便可生存,更像一种会行走、说话的植物,但是纸卷人最为特别之处并不在此。
被称为“纸卷人”,是因其部分躯干——具体说是从胸口向下一直到腹股沟上方——是一个高约五十厘米的纸卷。纸卷的周长会随年龄增长而变化,初生时只是一根周长约十厘米的轴,之后“纸”自轴上长出,每年绕轴一圈,通常能生长五十年,纸卷周长可达五十厘米以上。
纸卷人从不展开自己或他人的纸卷,似乎那会令其疼痛,但也可能存在某种禁忌。正因如此,有很长一段时间,龙黑星学者只将这些纸卷视作纯自然的产物,待到他们着手勘察纸卷人的墓葬情况,才得以洞悉其中奥秘。
亡故的纸卷人皆被赤裸地装入石棺,运往荒原埋葬。送葬者会挖一个深达五米以上的墓穴,将石棺直接放入穴内,而后掩埋,并在坟前立一座黑色石像。石像是按照纸卷人的形象雕刻的,简约、粗粝,其上无任何文字,除了纪念亡者,它也起到标示的作用:告诉后来者,这块地已被占用。茫茫荒原便是纸卷人的墓园,越靠近湖区的坟墓越古老,随时间推移,亡者逐渐被送往更远处安置。在龙黑星学者到访的那一时期,作为聚居地的湖区已然被密密麻麻的黑色石像所包围。
考察者偷偷挖开了几座较为古老的坟墓,他们发现,墓内石棺中的尸身仅残存纸卷部分,头颅、四肢等皆已化为泥尘。从墓穴挖出的纸卷柔韧度好,极易展开,在洁白的内面,有一排排大小均等的墨黑图案,像是某种文字。
湖白星人之间仅有简单的口头交流,并未创造文字,他们的生活形式极为原始,所以起初学者们以为这些图案只是偶然形成的花纹。但经过更大范围的挖掘、辨析,他们发现所有图案皆由五十二个基本符号构成,而基本符号的每一种排列组合都会反复出现,如同字母与单词。
遗憾的是,龙黑星学者没能破译纸卷上的文字,他们的假设未获证实。这是由两方面的困难所致:一则,纸卷上的符号系统复杂,所表达的内容可能极为抽象;再则,纸卷人在看到这些符号时,显得漠不关心,不会对之加以读解,而其生活形式也与此符号系统完全脱节,无法通过他们的行为、口语等,揣摩符号的含义。
龙黑星学者对于纸卷人的研究至此告一段落。此后,海蓝星学者李正煜基于上述报告,提出一个猜想:纸卷人实际上拥有两个大脑,一个在颅腔内,与人脑近似;另一个位于身体其他部位,很可能有着奇异的形态结构。前者负责满足基本生存需要,它指挥身体过那种朴拙至极的生活,后者则达到了超出我们想象的智性高度,它才是纸卷上那些神秘文字的作者。此二者各负使命,从不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但前者无意识地在为后者服务,而后者的目的又是什么,却难以测度。这一猜想得到了纸卷人研究群体的普遍认同。
当狮蓝星人抵达湖白星时,那里已是另一番景象。由于气候发生极端变化,温度骤升,星球上的湖水在很短的时间内干涸了。湖区消失,纸卷人已不见踪影。荒原上的石像饱经剥蚀,面目全非,看上去只是一大堆奇形怪状的黑色石块,而地下则埋藏着无数经久不坏的纸卷。
狮蓝星人开展了大规模的挖掘、整理工作,他们将数以万计的纸卷装上飞船,对挖出后无法带走的纸卷也做了内容记录。但相对纸卷总量而言,这仅是一小部分。
由于未能找到一个活体纸卷人或是相对完整的纸卷人遗体,李正煜的猜想依然无从证实。
经过多年分析研究,狮蓝星学者不得不承认,他们同样不能破译纸卷上的“文字”,进而对那些图案是否真是文字提出了尖锐质疑。然而,狮蓝星人始终拒绝分享其所获取的纸卷内容,这不能不使人生疑。
狮蓝星人的实地考察结束后,再没有人踏上过湖白星的土地。我们可以设想,现在那里一派死寂,但同时它又仿佛一座幽静的图书馆,存放着欲向宇宙间芸芸众生传达的奥义,只可惜无人能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