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滇南虫国,其俗禨鬼,多依山岩为丛祠。姑缯灭之,遂绝妖邪之怪。
——清 时阿培《具区述闻》
薛飞老师:
感谢您百忙之中阅读我这篇手稿。不知这次我与陈爝的冒险,合不合您的口味?
附上这封信,是想向您说明一些情况。或许我的举动显得有些突兀,但我深信,有些事情,及早沟通总胜于事后的解释。近期,我的生活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一时之间难以调适。然而,在写作的过程中,我时常感受到一种难以名状的痛苦。这份痛苦,并非源自写作本身,而是那些潜藏在文字背后,与写作无关,却又紧紧缠绕着我的生活琐事。说到这里,您或许会感到一头雾水,不明所以。
且听我慢慢道来。
首先,我要向您表达我最深切的感激之情,感谢您这些年来对我的关怀与照顾。自二〇一五年起,我将与陈爝共同经历的种种冒险,以小说的形式记录下来并发表,转眼间已悄然走过了十年的光景。承蒙您不离不弃,还是愿意将拙作出版,这份恩情,我实在是感激不尽,铭记于心。在此,我也想借此机会,向一直以来默默支持我的读者朋友们致以最诚挚的谢意。尽管我深知,作为一位推理作家,我所做的不过是将朋友的真实经历略作加工,改头换面后呈现给大家,或许在才华上并无过多炫耀之处。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我的作品在网络上竟收获了如此多的赞美,这让我受宠若惊,也备受鼓舞。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您和我的读者,以陈爝为主角的推理小说,或许这就是最后一部了。以这次刀岗村的冒险作为结尾,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句号。
当然,要结束陈爝的冒险旅程,绝非我最初的意愿。正如我在这封信开头所言,是出于生活中的一些重大变故,使得我无法继续以陈爝为主角,撰写他的推理故事。薛飞老师,您一向洞察力敏锐,想必已经隐约猜到了其中的缘由。是的,我不得不承认,陈爝这个人,已经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般,从我的生命中彻底消逝。
刀岗村所发生的一系列惊人事件,以及赤山洞穴中那起骇人听闻的命案,迅速在当地掀起了轩然大波。众多新闻媒体闻风而动,纷纷前往采访,使得滇南虫国原本隐藏于世的秘密,一时间曝光在了大众的视野之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热议话题。
紧接着,当地警方也根据线索找到了那座位于赤山的神秘洞穴。那个曾经让席静心有余悸、噩梦连连的地方,如今被媒体冠以了“磐胡洞”的新名。随着云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专家们的入驻,滇南虫国的遗迹终于得到了应有的保护,避免了进一步的破坏。在遗迹中发现了曲欣妍、汪敬贤和曹仲健三人的尸体,至于被暗河冲走的“虫卫”波金栗,则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真的是被大鲵袭击了吗?毕竟在我的认知范围内,大鲵似乎不可能做出袭击人类的行为,要是巨蜥一类的动物倒是有可能,但又无法解释席静听到的婴儿啼哭般的声音。我也问过陈爝,也开玩笑地说“该不会真是虫神干的吧”。陈爝听罢,眼神中竟浮现一丝忧虑之情,却也不想多说什么。
当地的电视台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热点,以此为噱头,制作并播出了好几期专题节目,深入剖析这起案件的来龙去脉。甚至还有国外的纪录片团队慕名而来,踏上了刀岗村的土地,希望能够拍摄一部与这起惊人案件紧密相关的纪录片。这一切都是我们当时所无法预料到的。
离开刀岗村后,我们与丁瑶也失去了联系,据闻,她选择回到昆虫研究所,继续投身于她热爱的科研工作之中。我想,她母亲的案件对她而言,无疑是一次巨大的打击。或许,正是为了逃避那段痛苦的记忆,她才选择与我们保持距离,不再有任何交集。盛岳峰后来告诉我们,欧秀金及其母亲,以及她们手下那些忠诚的“虫卫”,最终都未能逃脱法律的严惩。这样的结局,也算是告慰了高谦平教授的在天之灵,他的遗孀田英红女士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心中或许也会感到一丝宽慰。学界也认可高谦平教授是最早发现滇南虫国这一西南古国的人。至于席静,可能因侮辱尸体罪被起诉,等待她的,或许是一段漫长的牢狱生活。这样一来,她曾经梦寐以求的亚洲攀岩锦标赛,恐怕也只能成为泡影了。至于耿书明的离世,我至今仍感到深深的遗憾和惋惜。我会永远珍藏我们在大学羽毛球队一起度过的那段美好时光,那些欢笑与汗水交织的日子,将永远镌刻在我的记忆之中。
至此,发生于刀岗村的这一系列恐怖事件,也算是落下了帷幕。
自刀岗村归来后,陈爝便陷入了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神不宁之中,他的身体也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侵扰,频繁地生病,尤其是反复发高烧,成了他生活的常态。我陪着他多次前往医院,然而无论医生如何仔细检查,却始终无法找出病因所在。他的病情时好时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操控着一切。在此期间,我们的好友石敬周特地来到思南路探望陈爝。那时,陈爝的精神状态还算不错,与石敬周有说有笑。但当唐薇警官前来探望时,陈爝的状态却明显不如之前了。他变得特别嗜睡,有时候甚至可以一整天都沉浸在睡梦之中。这样的日子一长,陈爝的身体也开始出现明显的变化,变得异常消瘦。我无数次劝说他去医院再做些深入的检查,但陈爝却似乎完全不当回事,对我的话置若罔闻。他的这种态度,让我既焦急又无奈。
在那段日子里,陈爝频繁地接到来自美国的电话,通话内容几乎全是英语,对我而言,能听懂的部分寥寥无几。每次接听电话时,他都会刻意关上门,压低声音窃窃私语,那模样仿佛是在讨论什么机密要务。这样的行为,与他以往的性格大相径庭。从前,无论大事小情,他都会毫不保留地与我分享,尽管时常带着几分嘲笑。自刀岗村归来后,一切都发生了改变。
不得不承认,陈爝变了,变得非常陌生。他的行为举止,乃至眼神中流露出的情绪,都让我感到难以捉摸。
薛飞老师,如果仅仅是他行为上的这些微妙变化,或许我还不会如此难过。毕竟,我和陈爝同住已久,深知他偶尔会有些突如其来的怪癖,比如不辞而别跑去印度,或是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周。但这次,情况显然不同以往。我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原因,但就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像乌云一般笼罩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
这种预感持续了三个月,直到那一天,我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寒风凛冽的日子,气温低得让人难以忍受,如果不开空调暖风,用不了多久,双手就会冻得僵硬。晚上,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思南路的住所,时间已经悄然逼近了七点。饥饿感像一股强烈的浪潮席卷而来,让我忍不住一进门就开始大喊大叫,抱怨工作的辛苦。往常这个时候,陈爝总是会躺在沙发上,用他那特有的冷言冷语对我进行一番嘲讽,或者干脆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用力地关上门,以隔绝我可能的打扰。然而,那一天,这些熟悉的场景都没有发生。
我环顾一楼客厅,却不见陈爝的身影。于是,我快步上楼,来到他的房间门口。房门竟然是开着的,我轻轻推开,发现屋内的一切依旧保持着原样,床上的被子随意地散落,显然还没有被叠好。当时我并没有把这当回事,便回到了楼下,去厨房给自己煮了一碗面,打开电视看了一部电影。时间悄然流逝,转眼间就到了晚上十一点。陈爝还是没有回来,我便拿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微信,询问他此刻身在何处。
完成这一切后,我走进浴室,洗了个澡。然后,我上楼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期待着陈爝的回复。然而,那一夜,我却没有等到他的任何消息。
到了第二天,我起床后发现,陈爝还是没有回来。拿出手机,发现他也没有回我微信。这个时候,我才感觉到了不对劲,就立刻拨打他的手机,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是冷冰冰的忙音。这种情况以前也发生过,陈爝偶尔会因为某些事情而暂时失去联系,所以一开始我并没有太过在意。
直到过了一个月,陈爝还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任何音信。我开始担心他是否遭遇了什么不测,便毫不犹豫地联系了唐薇警官,将陈爝失联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唐薇听到这个消息后,语气严厉地责备了我一番,质问我为什么陈爝失联了这么久才想到报警。我心中有苦难言,陈爝的行踪一直都飘忽不定,他一声不响地跑到国外也是常有的事。但这次,我感觉事情并不简单。经过唐薇的仔细核查,我们惊讶地发现,陈爝并没有出境。原本打算调取监控记录来寻找线索,却意外地发现我们这条街道的监控视频在一个月前竟然神秘丢失了。时隔太久,想要找回那些丢失的记录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这件事很快就在陈爝的老友圈中引起了轩然大波,其中当然也包括宋伯雄队长。
然而,不论警方如何竭尽全力,都始终无法查到任何关于陈爝去向的确切消息。他的失踪仿佛是一个无解的谜团,让人束手无策。宋伯雄队长甚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会不会是某个曾经被陈爝送入监狱的犯罪嫌疑人,出于报复心理,对他进行了秘密的打击和报复。但即便是沿着这条线索深入调查,警方也未能找到任何有力的证据来支持这一推测。
经过仔细排查,警方发现大部分被陈爝送进监狱的罪犯都仍在服刑期内,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太可能有机会对陈爝实施报复。而排查了其他相关人员后,也同样没有发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或线索。在繁华喧嚣的上海,一个活生生的成年人竟然就这样凭空失踪了,这简直比任何推理小说都要离奇!
警方当然也投入了巨大的努力,来寻找陈爝的下落。他们动员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了广泛的搜索和排查。然而,在没有具体线索的情况下,这种耗费警力的做法始终不是长久之计。随着时间的推移,警方的调查也逐渐陷入了僵局。
就这样,陈爝仿佛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距今已经整整一年。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不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也不知道他离开这里的目的。总而言之,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离奇,让人难以接受。
他的私人物品、日常用品,乃至那些他钟爱的书籍,都完好无损地留在他的房间,与他离开时的情景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他只是暂时出门,随时都会回来一般。
唐薇警官在一次私下交谈中,偷偷告诉我,根据她多年的从警经历,她的预感不是很好。说出这话时,她的眼眶泛红,泪水不禁滑落。看到她的模样,我强忍内心的悲痛,没有让眼泪流下来。我安慰她,陈爝这个人一向福大命大,绝对不会这么轻易地离开我们。
等他回来后,我们一起去“Next Time”喝一杯!到时候,我还要拉上石敬周那个家伙,他最爱讲笑话,有他在场,气氛一定会非常热闹!对了,在黑曜馆认识的犯罪学教授王芳仪老师,和陈爝聊得也很投缘,不能忘记她;还有破获枉死城案件时认识的刑警乔俊烈,据说他从重庆调去了川东市,他和陈爝在“阎帝案”的时候也曾联手合作,两人惺惺相惜,也算是朋友,得叫!傀儡村的记者沈琴,她一直说要见见陈爝,也算上她。
总之,等陈爝回来了……
薛飞老师,到时候您也一定要来哦!
祝天天开心,万事顺意!
韩晋
2024年×月×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