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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神的秘密 4

在陈爝陈述完所有推理之后,刑警们就在盛岳峰的指挥下,把嫌疑人欧秀金押解上了警车,并耐心地驱散那些因好奇心驱使而聚集的村民。身为村主任的田育民,也一同协助警方,将不愿离开的村民劝回家中。

可是,对于那些平日里习惯于围坐一起,共享村中大小事的村民们来说,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尽管有田育民主任苦口婆心的劝说,但他们中的许多人依旧难以按捺内心的好奇与震撼,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低声讨论着这件令人震惊的凶杀案。在他们的记忆中,欧秀金一直是一个乐于助人的邻居,如今却突然成了一系列杀人案件的幕后黑手,这样的反转实在太过惊人,让他们一时难以接受。

我刚从袭击者手下生还,惊魂未定,又听到陈爝说出如此惊人的真相,早已睡意全无。恰在此时,盛岳峰队长提出需要我们跟随他返回公安局做笔录,我和陈爝便上了他那辆警车。

在前往公安局的路上,我忍不住向盛岳峰探问了席静的去向。但他只是简短地告诉我,席静被安置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言语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保留。察觉到他似乎不愿多说席静的情况,我便知趣地闭上了嘴。

当车辆缓缓驶入广南县地域,天边已泛起淡淡的晨曦。警方没有丝毫懈怠,立即投入紧张而有序的工作中,针对欧秀金及其追随者林剑,展开了紧锣密鼓的审讯工作。令人费解的是,那位名叫林剑的青年,显然是深受欧秀金的影响,已被她彻底洗脑,表现出了一种近乎盲目的忠诚。面对警方的询问,他始终保持沉默,一个字也不肯透露。

相比之下,欧秀金的态度则截然不同,表现出了极高的配合度。对于警方提出的问题,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一一作答。至于她何以会有这样的态度,我个人认为是她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不得不戴罪立功,以最大限度地争取法院的宽大处理。但陈爝却不这么想。他说,像欧秀金这种人,不能以世俗的价值观去衡量她的想法。

从盛岳峰向我们披露的信息中不难发现,欧秀金所供述的犯罪事实,与陈爝的推理并无太大出入,只在细枝末节上有些不一样。尤其是关于神木庙杀人案件的犯罪手法,几乎与陈爝所推理的如出一辙。不过,欧秀金倒是透露了不少当初在刀岗村组建“虫卫”组织的关键信息。其中有不少内容即使是陈爝也无法知晓的。

年轻的乡村医生尼久莫在赤山闯入了滇南虫国的遗迹,见到了宏伟的虫神群像,深受震撼。从山里逃生后,她经常在夜里梦见那片遗迹。在睡梦里,黑暗如浓雾般将她吞噬,空气中传来了难以忍受的恶臭气味,一头巨大到难以置信,如同远古山峦般的巨型生物赫然显现在了她的面前,那怪物的头部有两根长长的触角,有着一颗黄蜂般的头颅,一对镶嵌着锯齿的巨颚生长在口中,身体部位像蝉的腹部,粗壮的附肢步足长在两侧,膨胀的腹部一下是正在灵活蜿蜒宛如千足之虫般的身躯。此时,它正拍打着背后的巨型膜质翅膀,拖着巨大的身躯朝尼久莫逼近。它口中出现了一种无法用人类声带发出的声音,似乎在向尼久莫传达某种来自上古的呼唤。

醒来之后,尼久莫时而丧失知觉,时而陷入谵妄,族里的人认为她染上了重病,便送去了县里的医院救治,但经过医生的诊断,尼久莫的身体并没有问题,于是她又被送回村里。但谵妄的症状并没有消除,尼久莫半夜里依旧会大喊大叫,村民们实在无法忍受,最后将她送去了“蛊药婆”那边。蛊药婆认为尼久莫被人下了蛊,便用了传统的方式将尼久莫救了回来。神志恢复后,尼久莫希望能师从蛊药婆,蛊药婆也答应了。

往后的岁月,尼久莫几乎都待在蛊药婆身边学习医术。待蛊药婆死后,她也顺理成章地继承了“蛊药婆”的称号,成为村寨唯一的巫媪,同时垄断了与鬼神对话的特权。自此之后,村里人所有的祈祷与占卜都绕不过她。然而这些年来,虫神的呼唤从未停止,成为蛊药婆后的尼久莫,也从未忘记那次误闯遗迹所带来的震撼。对于虫神的崇拜让她觉得自己有义务守护那片古老的遗迹,令虫神免受外人的打扰。

结婚之后,她一直将这个秘密藏于心中,直到她的女儿欧秀金长大成人。她想把这份责任托付于她,却遭到欧秀金的拒绝。神奇的是,就在欧秀金拒绝她母亲的当天夜里,她梦见了那个古老的国度。在云雾缭绕之下,虫神磐胡仿佛一座巍然不动的山峰,盘踞在一群未开化的先民面前。它的样子令人作呕,周身弥漫着无法消散的腥臭味。那些西南先民被称为“虫落氏”,他们身上披着粗犷兽皮与葛麻织物,不停向虫神跪拜,口中呼唤着令人费解的词句,他们的表情是那样癫狂,仿佛所有人在虫神面前都已心智崩溃。它那两只深深地嵌在布满皱纹的头部表面的黑眼,突然转向了欧秀金。此时,巨颚张开,吐出了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

醒来后的欧秀金态度大变,她深信自己受到了虫神磐胡的召唤,必须要替虫神坚守住古老国度的遗迹。信奉虫神之后,欧秀金开始招揽“虫卫”。但整个招揽的过程必须非常谨慎和严格,稍不留意,事件的秘密就会流传出去,届时会吸引大量学者来到赤山考察,滇南虫国的遗迹就会暴露在大众的视野中。也因此,欧秀金与其他虫卫以保护神木庙为由,极力反对村主任田育民的文旅计划,有好几次都把谈好的项目搅黄了。

可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沪东大学的高谦平教授,竟从故纸堆中寻到了滇南虫国的蛛丝马迹,并按照线索追查到了刀岗村。这让身为虫卫的欧秀金大惊失色。于是,在百般无奈之下,她让虫卫之一的波金栗前往上海,跟踪高谦平教授,并制造了一起意外。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高谦平教授在去世之前,竟将此未竟之志,托付给了川东大学考古研究院的耿道成教授,还把他吸引到了刀岗村。为了防止耿道成教授查到遗迹的具体地点,疯狂的欧秀金便在神木庙结束了他的性命。后面发生的事情,我们就都知道了。

在完成笔录之后,我们步出了询问室,走在公安局那略显冷清的走廊里。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进入了我们的视线,正是被盛队救出的丁瑶。在此之前,我的心中不免有些忐忑,担心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尤其是她母亲被警方逮捕的事,会给她带来巨大的心理冲击。现在看来,是我太小瞧丁瑶了。面对母亲被警方逮捕的事情,她表现得十分坚强。在与我们交谈时,她的声音虽略显低沉,却字字清晰。

“现在说来,可能有点马后炮,不过我一直觉得她有事瞒着我。”丁瑶低着头,目光无意识地在地面上游走,脸上浮现出一抹苦涩的微笑,“尽管经营着一家民宿,却不希望有太多客人。不过,事情的真相还是远远超过了我的想象。没想到她竟然被这种怪力乱神的玩意儿欺骗了这么久。”

“被洗脑的人,自己是不知道的。”

陈爝的声音适时地响起,这句话既像是安慰,又仿佛是对这一现象的剖析。

丁瑶深吸一口气,随后抬起头看着我们,问道:“事情都已经结束了,你们有什么打算呢?准备几时启程回上海?”

“事情还没有结束呢。”陈爝突然说道。

他说的这句话,连我都吓了一跳。

“还没结束?”我连忙问他,“这一系列案件的凶手都已经找到,主谋也已交代,包括赤山考察队那边的案件,尽管目前还没找到他们的尸体,但席静的陈述非常清楚,杀人者波金栗应该也已葬身洞穴的暗河之中。到底还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

“波金栗?”陈爝冲着我和丁瑶缓缓摇了摇头,略显沮丧地对我们说道,“实际上,发生在赤山洞穴的案件,凶手另有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