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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洞穴奇案 4

尽管他们四人手拉着手,试图以团结的力量,抵抗那愈加汹涌的水流冲击。但随着河水流速的急剧加快与流量的不断增大,他们之间的联结变得脆弱不堪,身体渐渐开始失去平衡。每一股涌来的水流都像是一只无形的手,试图将他们从彼此身边拉开,再这么下去,激流很快会将他们冲散,在被水流卷走的同时,他们也会被藏在水中的岩石撞伤,很难有生还的机会。

席静发现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不规律,心跳如鼓点般在耳边回响,强烈的恐惧感如同面前疯涨的河水一般,迅速淹没了她的整个身心。她感到力气在一点点流失,仿佛连握紧手指都变得异常艰难。

“我坚持不住了!快想想办法!”

汪敬贤绝望的声音,穿透了水流的喧嚣,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说这话的时候,席静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她感到自己的双脚已经完全失去了与河底的接触,整个人仿佛一片落叶,被无情的水流席卷而起,半漂在水中。若不是还被波金栗的手紧紧握住,恐怕她早已被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卷走,消失在翻滚的河水之中。

“跟着我,朝那边走!”波金栗冲着众人喊道。

此时,席静突然感到波金栗手掌传来了一股力量,这股力量让她稳住了身形。

原来波金栗抓住了一根藤蔓。在岩洞中,这种耐阴湿的藤蔓植物有不少。大部分藤蔓都选择在岩壁上攀爬生长,它们或缠绕,或攀附,在这看似不可能生存的地方,编织出了一片生命之网。坚韧有力的藤蔓如同天然的绳索,为他们提供了稳固的支撑,四人纵队缓缓蹚过了十来米宽的河道。临上岸前,那汹涌的河水已经淹到了他们的颈部。

上岸之后,四人的衣服都已湿透,浑身都在不停地滴水。

席静只觉得阵阵寒意直透骨髓,双手抱臂,不停地哆嗦。波金栗考察了四周的情况,经过一番快速的观察和判断后,他语气坚定地表示,他们必须立即选择其中一条坡道向上的洞穴前进。波金栗的理由是,地下洪水的水势还在不断上涨,那些与他们当前位置平行的洞穴很有可能会被迅速淹没。如果他们选择了一条死路,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他们极有可能被汹涌的洪水困在密闭的洞室中,面临溺亡的悲惨命运。

席静与曹仲健均无异议,然而,汪敬贤却显得有些犹豫不决,他目光在那些尚未探访过的洞穴间徘徊,生怕自己一旦离开,就会错过某个具有重大考古价值的遗迹。不过生存危机已迫在眉睫,他也明白自己无法再固执己见,勉强同意了波金栗的提议,决定按照他的建议行事,向着地势更高的地方进发。

“向导,我们还出得去吗?”

席静向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波金栗发问。

波金栗停下脚步,语气平稳地对身后众人说道:“我不想骗你,这里我也是头一次来,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大家带出去。不过我们不能放弃,或许出口就在前方。而且……”

说到这里,波金栗的话语突然停顿,似乎有些犹豫。

“你想说什么?”席静好奇地追问道。

“而且这古老的洞穴,曾经有先民在这里穴居,那么,有多个出口的可能性就很大。不,应该说一定会有出口,我只是怕出口已被漫延的河水淹没。这是最坏的结果。不管怎么说,事在人为,我们总不能放弃,是吧?”

“没错!”席静用力点头。

在席静听来,波金栗这番话与其说是在安慰她,倒像是给他自己打气。

相比一门心思只想离开地下洞穴的席静,汪敬贤教授的态度则恰恰相反,他更渴望深入这个“地下王国”的方方面面,将这里的一切都“考察”一遍,哪怕连旮旯里的灰尘都不能放过。汪敬贤声音中透出狂热的情绪,不厌其烦地对波金栗说道:“别忘记我们此次来这里的目的,现在成功离我们已经很近了,前方一定还有更多有价值的文物,等待着我们!”

波金栗既不止步,也不搭腔,可见他内心已受够了这位疯狂的老学究。

副教授曹仲健还是保持沉默,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是赞成汪敬贤这种大无畏的学术精神呢,还是求生的欲望更强烈呢?席静猜不透他。

他们沿着那条蜿蜒向上的通道走了大约一刻钟后,地面上开始隐约出现了一些零碎的骨骼。这些骨骼散落四处,显得极为诡异。

汪敬贤与曹仲健作了一番粗略的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令席静大吃一惊——地上的骨头属于人类,而且年代相当久远。为什么在这种地方,会有大量的人类骸骨?这个问题,即便博学如汪敬贤,一时也给不出个确凿的答案。不过汪敬贤推测,这很有可能是用活人祭祀虫神的场地,了解古代史的话,就会明白,这种活人祭祀的场面并不少见,比如商代贵族常常将俘虏、奴隶甚至低等级贵族作为人牲,用于祭祀祖先和神明。

据考古发现,商朝的祭祀坑中常有人骨遗骸,且这些遗骸往往遭受了残酷的对待,如砍头、剖腹等。包括玛雅文化和阿兹特克文化也有活人祭祀神明的传统。不过这都只是他对滇南虫国习俗的猜测,并没有理论证据作为支持。

带着疑问,他们绕开骸骨,小心翼翼地沿着通道前进。然而,地面上散落的骸骨数量并没有减少,反而渐渐多了起来。而且,除了骨头之外,他们还发现了一些极为原始的工具,这些工具主要是石制的刀斧和陶片。当然,这些东西早已破损成极为细小的碎片,与泥土中的碎石几乎融为一体,若非仔细探验,根本无法分辨。

又行几步,波金栗突然发出一阵短促的叫声,原来路的前方,蓦地出现一块残缺不全的巨型石碑,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都被这块石碑的气势镇住了。与此前那块石碑相比,这一块显得更为巨大,比普通人高多了。石碑坍掉三分之一,碑顶还有半个残缺的虫神石雕,汪敬贤要踩着一块大石头,才能摸到碑顶。破碎的石碑上爬满了裂痕,碑趺更是早已失去了原来的模样,仿若一堆碎石。曹仲健用手抚摸着碑上的古篆,开始思索这些文字的意义。

经过他与汪敬贤两人反复推敲的讨论后,均认为这段文字很可能出自那本早已经佚失的古籍——《虫经》。

碑文内容大致如下:

裸虫者人也,与夫鳞毛羽甲虫,同生天地,无所异也。人自异于虫者,无非繁其智,言其语耶?然虫豸之好生避死,营其巢穴,谋其噬攫,抱卵饲喂其类而护之,与人之好生避死,营其宫室,谋其衣食,生育乳养其子女而私之,无所异也。何可谓其无智耶?虫豸鸣噪皆有其音,安知其族类之中非语言耶?人以不喻其音而谓其不能言,又安知乎虫豸不喻人言,亦谓人不能言语耶?则其鸣噪之音必言语尔,又何可谓之不能言语耶?智虑语言,人虫一也。

巨石碑文的下半段文字更为依稀难辨,汪敬贤与曹仲健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逐字逐句地将这些模糊不清的文字认清。当然,在辨认的过程中,他们发现碑文中有许多语焉不详之处,或是由于年代久远而残缺破损,使得文字的意义变得模糊不清。

对于这些无法准确辨认的部分,暂时不作记录。

而在碑文中出现的一些空白处,他们依据碑文的上下文,结合自己对古代历史文化的了解,进行了合理的推测和添加,以使碑文的文本更加流畅完整。

碑文后续的内容如下:

嗟乎!自然而虫之,不自然而人之。强立广厦馐馔诱其欲,强分尊卑贵贱迫其争,强行峻法挞伐戕其身,迷迷至老死不知悔悟。今欲抽离苦海,跃登彼岸,有何法可令枯骨重荣乎?虫神磐胡曰:轮倒退,车前趋,此乃进退之理。有成必毁,有盈必亏,蛴螬化为复育,复育转而为蝉,蝉蜕不息,以超生死。欲成此法,先为虫仙者也。然欲成虫仙者,当奉磐胡为至圣,谨遵教诲,日夜祭之,回溯本源,重归虫体。

根据这两段文字的内容,他们大致明白了这其实是《虫经》所提倡的核心教义,可以将其视为虫神崇拜的一种“宣言”或“纲领”。《虫经》中对当时人类的行为进行了严厉的斥责,认为人类已经偏离了正确的道路,必须要“重归虫体”,通过某种形式的转化或修行,成为“虫仙”才能真正证道。

至于“重归虫体”的具体含义,在之前的石碑文中就有所表述。虫民们坚信,世间所有事物,无论大小,均是由昆虫变化、演化而来。他们认为,人类现在的形态其实是一种不完美、不自然的状态,是偏离了生命本源的表现。成为“虫态”,即回归昆虫的形态,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回归原本、回归自然,才能达到生命的完美和宇宙的真理。

在席静看来,这种观念在原始宗教中其实十分常见,并不新鲜。许多原始宗教或部落文化都有类似的信仰,认为某种特定的动物或形态是生命的本源或神圣的象征,人类需要通过模仿或转化来接近这种神圣状态。而《虫经》所提倡的“虫神崇拜”和“重归虫体”的教义,无疑也是这种原始宗教观念的一种体现。

研究了半天石碑,众人也都累了,决定就地休息。他们取出包里的罐头食品开始分食。席静不由感叹,强烈的饥饿感竟然使这些平日里难以下咽的罐头食物,也变得美味起来。看来同一种事物在不同的环境中,也会得出截然相反的评价。席静享用完她手里的罐头,又取出瓶装水来喝。她不敢大口吞咽,只得小口啜饮,毕竟在这种环境下,饮用水是何等珍贵的资源!她无法预料他们何时能够离开这不见天日的洞穴,或是永远留在这里,与此地先民的白骨化为一体。

喝完水后,席静慎重地将瓶盖拧紧。与此同时,身边响起了规律的鼾声,原本狂热的汪敬贤教授在辨识完碑文后,似乎也耗尽了身体内的最后一丝精力,强烈的疲劳如同潮水般袭来,让他在进食的时候便不由自主地沉沉睡去。

“大家就在这里休息吧!”波金栗打了个哈欠,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

不说还不要紧,他这么一讲,席静也突然感觉到自己的眼皮变得异常沉重,她原本还想说什么,但神志似乎已经不受她的控制,渐渐被浓重的睡意所掩盖。她开始觉得周围能感知的一切都变得遥远而模糊,过不多时就失去了意识。

所有的疲惫和紧张都在这一刻得到了释放。

她恍惚间听到波金栗正在焦急地喊她的名字,语调带着几分急切。

“席小姐!你听得到吗?”

她努力眨了眨眼,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无法判断究竟睡了多久。她甚至觉得自己只是刚闭上眼,就被波金栗喊醒了,仿佛只过去了一秒钟的时间。后来她才知道,这一觉,他们一行人整整睡了五个小时。

“怎么了……”席静揉着惺忪的眼睛,试图驱散残留的睡意。她的大脑还未完全恢复清醒,耳边却已经传来了波金栗惊慌失措的声音。

“曹教授……曹教授他……”波金栗的话语断断续续,满是惊恐。

席静内心深处顿时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她强忍慌乱,轻声地问道:“曹教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他死了!”波金栗很快回道。

席静闻言大惊失色,她好不容易将之前曲欣妍死亡所带来的恐惧感驱散,如今听到这个消息,那种感觉又卷土重来,再次占领了她的身心。

“你说曹教授死了?”她难以置信地追问着,希望这只是一个误会。

“是的!”

“他怎么死的?”

“被杀……和曲小姐一样,被人砸碎了脑袋。”

波金栗的话语如同沉重的锤子,一下下敲打着席静的心。

“怎么会这样……”席静喃喃自语,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悲痛和恐惧。她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事情会一再发生。

“是诅咒啊!”波金栗用带着哭腔的语调对她说道,“可能是虫神的诅咒!我们不应该来到这里,实在太可怕了……”

“诅咒?”

“是的,我有证据,我……”

波金栗的崩溃让席静也感到无力。这位一向英勇果决的向导如此失态,这对席静来说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汪教授在哪里?”席静打断了波金栗的叙述,立刻站起身来,同时也感到一阵眩晕。

“我带你去。”波金栗吐出一口气,稳住心态,“不过席小姐,你要做好心里准备,曹教授的死状十分惨烈……而且……”

“而且什么?”席静焦急地问道。

“而且凶器是一座石雕。”波金栗缓缓说道,“汪教授,说那个石雕的名字叫——武神兴答勒。”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仿佛光是这个名字就会带来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