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木庙外站着五个男青年。为首那人二十来岁,理了个寸头,身材异常魁梧,身上套着一件白色汗衫,透过汗衫,还能隐约看出他那如同层叠山峦般的胸肌,如同两条盘虬的巨蟒的双臂垂在身子两旁,看起来就很不好惹。他瞪大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我们四人,仿佛随时会把我们生吞活剥。他身后几个男青年手持棍棒,想必是有备而来。
丁瑶倒是不惧,对着为首那壮汉喊道:“田骏豪,你在这里大呼小叫什么?”
从丁瑶对待那位名叫“田骏豪”的男人的态度来看,他们不仅认识,似乎还挺熟悉。
田骏豪高声道:“神木庙是我们刀岗村的圣地,外来人不经过村委会同意,是不能随便进入的。丁瑶,这个规矩你难道不知道吗?之前发生的事情,难道你都忘了吗?”
“不愧是村主任的儿子,好大的官威啊!还搬出村委会来压我。怎么,这座神木庙是你家私产不成?”丁瑶也毫不示弱。
没想到她一个文弱女生,面对这么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竟毫不畏惧,气势上丝毫不弱。这让我对她又多了一份好感。
“哼,别以为你是蛊药婆的外孙女,就可以在村里为所欲为!”
——蛊药婆?
这个名词我倒是头一次听到。
丁瑶冷笑道:“我劝你少管闲事。没有哪条法律规定刀岗村之外的人不能参观神木庙。要批评我,也是你村主任爸爸来批评,还轮不到你。还有,你领着这群小喽啰吓唬谁呢!这些是来拍摄刀岗村纪录片的摄制组,你敢动他们一下试试?”
“我们只是来参观一下,没有恶意。”
见双方剑拔弩张,我忙出言调和,言语态度十分克制。我生怕田骏豪被丁瑶的话激怒,真对我们动起手来。论打架,陈爝是个废物,而我比陈爝更废物,看耿书明的身板,应该是废物中的废物。不论怎么看,我们的下场都会很惨。此时,我暗暗做了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们要真上前动手,我就求饶。可是,他们要是敢动丁瑶一根手指,那我就和他们拼命。
“是啊,主要是我们坏了规矩,对不起,我们现在就离开,行吗?”耿书明也在一旁附和,看来他与我英雄所见略同。
我们是文明人,不和这种莽夫计较。
陈爝没说话,还在悠闲地踱步,边观察神木庙的外墙,边哼着小曲,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听见他嘴里还在哼曲子,我顿时有些恼怒。如果田骏豪这帮人能够在不伤害我们的情况下揍陈爝一顿就好了。
“你们识相的话,最好快点离开这里。神木庙是我们村的圣地,是不容许外人随意践踏的。”田骏豪看向丁瑶,意有所指道,“包括一些自认不算刀岗村村民的人,我们也不欢迎。有多远,滚多远。”他话刚说完,身后的一群男青年也开始起哄驱赶我们。
耿书明怕丁瑶再多话,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低声在她耳边道:“丁老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没人的时候我们再来也行。”
丁瑶给了田骏豪一个白眼,然后随我们一起离开了神木庙。而田骏豪一行人则立在原地,用一种十分凶狠的眼神,目送我们离开。
随着日暮降临,天色变得非常暗,仿佛被一块巨大的深色绸布缓缓覆盖。在幽深的树林中,我们四人悄然行走,每一步都伴随着脚下落叶的细碎声响。远处的山峦在夜色中若隐若现,只留下一抹模糊的轮廓。偶尔传来几声鸟叫或虫鸣,短暂地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又迅速淹没在黑暗之中。
在确定我们已经远离田骏豪他们后,我开口询问丁瑶:“他们是些什么人?”
我只知道为首那位“田骏豪”是村主任的儿子,但其余几位青年又是怎么回事?毕竟进入刀岗村以来,我们所见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年轻人并不多。
“一群无业游民而已。整天在村子里游手好闲,不仅不帮忙建设村子,还尽添乱。和邻村打架斗殴也是常事。他父亲平日里也很忙,没好好教育这个孩子,所以在刀岗村,田骏豪可以用无法无天来形容。”丁瑶道。
“我看他对你很不友善。”陈爝说了一句废话。
只要有一双健全的眼睛,任谁都能看出,田骏豪对丁瑶很不友善。
丁瑶淡然一笑,对陈爝道:“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其实早些年,田骏豪家还向我们家提过亲。嫁给村主任的儿子,对于刀岗村的女青年来说,算得上一件有面子的事情。这事儿还得多谢我妈,她没有逼迫我结婚,给予我最大的自由,让我自己选择。我当然不会这么早就步入婚姻,原因有二:首先我对田骏豪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谈得上厌恶;其次,我还想继续学术研究这条路,嫁到田家,就必须辞去昆明的工作。对我来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所以他认为你不识好歹,便处处针对你们家?”陈爝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
“是啊,但那又怎么样?别人怕他家,我可不怕。”
寥寥数语,便可知丁瑶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有一个刚毅的灵魂。
走出树林,我们回到了刀岗村。夜幕低垂,刀岗村的房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山坡上,灯火从窗户透出,星星点点,像是散落在山间的明珠。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石板路,两旁是古老的木屋,我们四人踏着疲惫的步伐,朝蝴蝶庄的方向走去。
丁瑶告诉我们,田骏豪今天发现我们去了神木庙,一定会有所警惕,所以明天最好不要再去那边。可以先拍摄几组视频,装装样子。大家都表示同意。
回到民宿,欧秀金非常热情地接待了我们,也许是怕母亲担心,丁瑶隐瞒了我们去神木庙遭遇田骏豪的事,只是说带我们在村子里四处逛逛,看看在哪里取景拍摄比较好。
欧秀金已备好了饭餐。在一楼的餐厅中间,有一张圆形的木桌,桌上摆满了苗族的传统美食。我们围坐在桌边,享受着欧秀金为我们准备的美食盛宴。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那道苗家腊肉。腊肉经过长时间的腌制和熏烤,肉质紧实而富有弹性,咬一口便能感受到浓郁的肉香和独特的熏烤风味。而耿书明则对一道酸汤鱼赞不绝口。除了这两道主菜,桌上还有刀岗村特色的糯米饭。糯米饭颗粒饱满,口感软糯,散发着淡淡的米香。
在品尝这些美食的过程中,我们不时会发出赞叹声。
夜色渐深,窗外虫鸣声声,屋内却灯火通明,温馨而惬意,整个蝴蝶庄弥漫着欢声笑语以及食物的香气。
用完餐后,耿书明表示自己累了,便早早上二楼房间休息。欧秀金和丁瑶母女则留在餐厅准备“打扫战场”。我和陈爝提议搭把手,却被欧秀金断然拒绝,理由是我们已经付过住宿费和餐饮费,对于民宿来说照顾好顾客是应该的,哪里还能让顾客收拾碗筷。如果我们坚持帮忙,那她就要把住宿费都退给我们,见状我们只得作罢。
我和陈爝闲来无事,便每人拿了一张木椅,坐在蝴蝶庄门口的大院子里。
“对了,有件事我想和你说一下。”我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你还记得吗?丁瑶来找我们的时候,我表妹给我打了个电话。”
“记得,你出门接了电话,但进屋之后就再也没提起过。”陈爝表示有印象。
“关于汪敬贤教授,川东大学很多人都知道他的事。”
“什么事?”
“在他身上发生过许多怪事,以至于很多学生认为他这人不太正常。”
我表妹的原话就是如此。
“不太正常?”陈爝直起身子,“怎么不正常了?”
“他时常会做一些诡异的事情。”我回忆了一下表妹的表述,继续说道,“比如有位学生亲眼看到他在房间里和‘不存在的人’交谈,情绪非常激动!所以,学校里的同学都认为……”
讲到此处,我顿了一顿,脑中开始搜索适合的词汇。
“认为什么?你倒是说呀!”陈爝催促道。
“认为他被‘魔鬼’附身了,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奇怪的举动。”
“胡言乱语吗?感觉确实很像被魔鬼附体呢!”陈爝虽这么说,但能看得出他在强忍笑意。面对无稽之谈,他总是这副表情。
“还有一个学校怪谈呢!不过这个确实有点扯。”我试图引起陈爝的注意。
“什么怪谈?”
“有位同学在某个雨夜,在学校教学楼的楼道里看见了汪教授。那时汪教授正背对着他,当他喊汪教授名字的时候,你猜怎么了?”
“猜不到。”陈爝打了个哈欠。
“你真笨!当汪教授转过身来的时候,整张脸竟然全被头发覆盖住了。那个同学吓得连滚带爬地逃出了教学楼。不过这件事也是学生们口口相传的,并没有被证实。”
“这不就是‘辫子姑娘’的故事嘛!韩晋,你不会连这个故事都没听过吧?”陈爝用鄙视的眼神看着我。随后,他就把这个故事讲给我听。
这则怪谈起源于香港的一所大学,盛行于七十年代。讲述的是一名男生在校园漫步时,偶遇一位梳着麻花辫的女子,正暗自垂泪。男生心生怜悯,上前询问其哭泣的缘由。女子低声回应,称无人愿与她交朋友。男生闻言,温柔地鼓励道,那不如你转过身来,我愿意与你交朋友。女子却迟疑地说,若你见到我的面容,恐怕会心生恐惧。男生自信满满,以为女子只是过于羞怯,便慷慨地保证,自己的胆量足以应对一切,劝慰她无须忧虑。于是,女子缓缓转身,令人震惊的是,她的脸庞上竟也如同头发一般,编着一条麻花辫。
“那你怎么看汪教授的这个故事?”我问陈爝。
“怎么看?”陈爝对着漫天繁星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都是道听途说来的奇谈怪论,对此我没有任何看法。韩晋,我有点累了,我们回房间吧!”
我俩起身将木椅放回原处,正准备进屋时,忽然,陈爝停下了脚步,伸手在裤兜里掏着什么。
“怎么了?”我问陈爝。
他面色变得铁青,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虫符不见了。”